偷盐的狐狸阿米

中午时分,海风从小渔村这头吹到那头,空气里有些腥咸。龙泉花开得正艳,赤红一大片,阿春躺在两棵椰子树之间的吊床上睡觉。

吊床不远处,有一艘废弃的小木船,两头尖利,像一轮被搁置的弯月亮。

“阿春,阿春!”狐狸阿米轻声叫唤,阿春睡得正香甜。

“睡着了!”狐狸阿米探头探脑,然后从半开的窗口一跃,跳进了阿春家里。

他径直朝厨房走去,动作麻利地从盐罐子里抓了一大把盐放进随身携带的一个小布袋子里。小布袋是上次从阿春家的晒衣竿上顺手取下来的。偷了盐之后狐狸阿米就走了,走之前,他把阿春放在地上的草帽捡起来盖在他脸上,因为阳光很快就要晒到阿春脸上了。

阿春醒了,他拿起草帽给自己扇风,看着狐狸阿米踮着脚走远的背影,笑着说:“真是好玩,一只狐狸还要学人吃盐?咸死你可别来找我!”

狐狸阿米不想再要点别的了,他家里有美食,一条金黄色的鱼,他缺的只是盐。自从他在一棵大橡树后面听到两个人的谈话后,他就迷上了盐。

那是两个猎人,一个又高又瘦,一个又矮又胖。他们打了一只野鸡,正在烤着吃。矮胖子说,味不够,再加点盐。高个瘦子没说话,从身后一个纸包里抓了一把白色的粉末撒到兔子肉上。不一会狐狸阿米就闻到了一阵扑鼻的香味。他猛吸了一口空气里的香味,咽了咽口水。

这时他又听到矮胖子说,加了盐后好吃多了。啊!真香啦!狐狸阿米咽着口水,耐心地等待那一胖一瘦两个人离开,他好去尝尝盐的滋味。

阿米是一只聪明的红狐狸,他不会像狼那样去咬死人养的牲畜,也不抢人的东西,他不想与人为敌,他的食物都源于小渔村背后的大山。大山是一座热带原始森林,森林里面郁郁葱葱长满了各种花草植物,生活着各种动物。与狐狸阿米混得最熟的是一只叫苏克的猴子,他和狐狸阿米一样认为自己是人类的朋友。他总是刻意模仿人类,当然猴子苏克比狐狸阿米模仿得更像一些。但阿米不这样认为,他觉得自己更像人类,因为他会说话,现在他又像人类一样学会了吃盐,而猴子苏克还只是在山上跳来跳去摘野果子吃。

一天傍晚,狐狸阿米应邀去猴子苏克家做客,苏克说他采到了最新鲜的毛栗子,一定要请狐狸阿米去吃。

阿米问:“毛栗子放盐了没有?”

苏克惊奇地睁大双眼,“盐是什么?”

“盐,就是白色的,雪一样的白色,撒在食物上很香的!”

“哪里有?”

“阿春家厨房有……”

狐狸阿米吃了几颗没有盐的毛栗子,觉得索然无味,心里惦记着阿春家的盐。他站起来背着双手在苏克家走来走去,最后决定去阿春家偷盐。

他走到阿春家院子里时,阿春正锁了门往外面走,他甩着双手,挺得笔直的宽阔后背映在夕阳里,后脑勺上的头发发黄,柔软而杂乱地伏在头皮上。

狐狸阿米悄悄地跟在阿春身后,他想看看他这是要去哪儿。

阿春走着走着,突然回头对狐狸阿米说,你跟着我干吗?

阿米吓了一跳,他朝阿春露出一脸不好意思的笑容,说,我想看看你去哪儿。

阿春没说话,埋着头只管走路。他穿过椰林,再走进槟榔谷。

在槟榔谷的出口处有一棵巨大的凤凰树,树底下有一幢低矮的小房子。凤凰树开着火红的花朵,沉甸甸地簇拥在一起,严严实实地覆盖着小屋的屋顶。

阿春径直进屋里,嘴里喊,毛姆大叔,给我买包盐。

原来这里有盐卖。狐狸阿米兴奋起来,呼吸变得粗重,他呼呼地喘息,仿佛闻到了盐撒在毛栗子上烤出来的香味。

八月来了,鸡蛋花的清香在小渔村飘荡,长达两个半月的休渔期结束了,阿春要出海打鱼去了。他锁好小屋的门关好窗,门口椰子树底下的吊床也收了起来。小屋静静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里,椰林里传出婉转的鸟鸣,火鸟蕉鞭炮似的垂在枝头,狐尾椰子的果实挤挤挨挨地挂在树干上,像一串串绿色的宝石。

小渔村里那些跟阿春差不多大的,或者更大一些的人都出海打鱼去了。他们开着挂了白帆的大船,“突突突”地驶向了无边的大海,越驶越远,远得像灰色屏幕上的小白点,然后消失不见。

狐狸阿米去了几次阿春的家,他推了推门和窗,打不开。他站在阳光里眯着眼看了一会。转身走了。

阿米突然很想念阿春,他想,阿春明明知道自己在偷他家的盐,他却装作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把他这只狐狸当作好朋友了呢?阿米可是很早前就喜欢阿春了,没事时他总在阿春的小屋前后溜达,有时候还躺到他的吊床上去荡秋千,阿春从不生气。天热得厉害时,阿春还把喝光了椰子水的椰子砍开,把肉剔出来给阿米吃。

傍晚时狐狸阿米出现在毛姆大叔的小屋前,橙色的夕阳从小屋的背面映照过来,小屋门前洒一片冰凉的阴影,凤凰树半明半暗。狐狸阿米头上戴着阿春的草帽,右手戴着阿春砍椰子时戴的纱手套。

他学着阿春的嗓音朝屋里喊:“毛姆大叔,給我买包盐。”

毛姆大叔没有出来,他七岁的孙子果果把一包盐丢在窗台上,顺手拿走狐狸阿米纱手套里的两块钱硬币。

狐狸阿米高兴地跳了起来,他兴奋得丢掉了草帽和手套,手套落下来时挂在凤凰树的枝丫上。

晚上狐狸阿米用盐煮玉米招待了猴子苏克。晚饭前苏克顺道又约了它喜欢的长臂猿阿兰。狐狸阿米得到了客人热烈的称赞,大家都夸他的烹饪水平越来越高了。

阿米知道这都是盐的功劳。有了盐以后,狐狸阿米家的客人络绎不绝,松鼠、梅花鹿、野牛、老鹰、山鸡、山鼠、青蛙、蛇、百灵鸟、云雀都来了,最后连兔子都冒着被烤熟吃掉的危险来了。

不过狐狸阿米没有把兔子烤熟吃掉,他招待客人的食物是盐煮花生、玉米、木薯和松子。晚餐过后,狐狸阿米就解下脖子上的围裙带子,爬到大橡树的第一根横枝上,给大家讲述他是怎样发现盐的美味的,又是怎样去阿春家偷盐的。

一只小松鼠问他,阿春没有发现你偷盐吗?

狐狸阿米骄傲地说:“我趁他中午睡在吊床上的时候,从窗户跳进去的……不过,有一回我听到他低声地叫我‘阿米,阿米’,然后丢了一根香蕉给我。”

“哈哈哈,哈哈哈……”动物们大笑,斑马露出了一口大牙,小松鼠们东倒西歪。

“后来,阿春去打鱼了,我偷不到盐了,我就去找毛姆大叔买盐。”

“他会卖盐给一只狐狸吗?”老鹰打了个饱嗝,好奇地问。

“当然不,是他孙子果果卖给我的,我戴着阿春的草帽和手套,他就给了我一包盐。”

“他一定以为你是阿春。”小松鼠细声细气地说。

“阿春是我的朋友。”狐狸阿米从橡树上跳下来,高兴地说。

傍晚五点钟时,狐狸阿米大声宣布,橡树下的联欢晚会正式开始。

百灵鸟和云雀唱起了动人的歌曲;蛇扭动着柔软的腰肢尽情舞蹈;梅花鹿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青蛙山鸡童声二重唱《我们的美好生活》……

最后老鹰声情并茂地朗诵了《森林之歌》:

阳光照进森林

草尖上沾着露水

小溪朝南流去

我们尽情唱歌

我们尽情跳舞

野豌豆花散发淡淡的香

野荔枝在枝头招手

蘑菇一夜之间钻出地面

松果砸到了猴子的脑袋

酱液的浓香弥漫空中

红色的花,紫色的果

我们的森林多么美啊

我们的朋友这么多呀

松鼠、狐狸、鹰和鹿

蝴蝶、蜜蜂、蝉和蛾

……

狐狸阿米的盐吃完了,阿春还没回来,他不得不再去买盐。手套还挂在凤凰树高高的枝头上,草帽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只好等天黑透了悄悄摸到小屋的窗台前去。

他捏着嗓子学阿春,“毛姆大叔,买包盐。”犹犹豫豫伸出毛绒绒的手掌,上面躺着黄灿灿的四个五毛钱的硬币。

毛姆大叔拿走了他手掌上的四个硬币,把一包沉甸甸的盐放了上去。阿米抱着盐,踮着脚跑得飞快,他生怕毛姆大叔认出自己是一只狐狸。

狐狸阿米跑到了凤凰树后面,黑暗中传来毛姆大叔对他孙子说的话:“不是阿春,是狐狸阿米。”

阿米一惊,被认出来了?过一小会儿阿米就不心惊了,认出来就认出来,我本来就是狐狸阿米啊!

海边的风大了,海鸥成群结队低飞,一次又一次盘旋,掠过海面。小渔村好像突然漏风了似的,到处是风,刮得椰子树、凤凰木、合欢树的枝叶不停地抖动。

十月,一场台风就要来了。阿春和那艘大船回来了,小渔村的人们都围过去帮忙收拾鱼。又长又瘦的尖嘴鱼,又圆又大的紫红色的扁鱼,还有模样很怪的透明鱼,看得狐狸阿米目瞪口呆。来了很多买鱼的人,有人嫌弃阿春打的鱼不够大。阿春歉意地笑了笑,说,大鱼是母亲,母亲鱼不能打捞。

后来买鱼的人都走了,小渔村安静了。风依旧从村这头到村那头,带着腥咸味,不紧不慢地吹;海鸥和偶尔跃出水面的鱼儿嬉戏;斑马鱼游得格外欢畅;螃蟹竖起大剪子在沙滩上留下一排排横七竖八的印痕;白色的水母被冲进浅水区跟着贝壳又被浪潮带回海的深处……

狐狸阿米有时候坐在海边黑色的礁石上看它们。

喂,你好吗?他朝海水深处喊。

你好吗?你好吗?小丑鱼和海马笨拙地回答。

冬天来临时狐狸阿米发现小渔村多了好多人,海边建起了漂亮的房子。他听到阿春跟毛姆大叔说,小渔村要开发成旅游度假村了。

狐狸阿米很高兴,他想,这下阿春再也不用出海打鱼了,他可以在度假村里找个轻松的活儿干。

阿春果真在海边的一家豪华的酒楼上班,负责在厨房切菜。他自家厨房里的盐再也没有动过。

小渔村的度假酒店和酒楼越建越多,游客越来越多,狐狸阿米从前常去的海边现在满是年轻的女人和孩子,她们穿着波西米亚长裙或泳装,在沙滩上捉螃蟹,捡贝壳。无论狐狸阿米走到哪儿,椰林或是槟榔谷,海边或是半山腰,都能遇到前来度假的人们。

那些女人和孩子看见狐狸阿米和猴子苏克兴奋得大声尖叫:“看啦!这儿有一只好漂亮的红狐狸!还有那只猴子。那儿也有,啊!好多猴子!还有野兔和松鼠……”

孩子们有时候朝它们扔苹果、香蕉、巧克力和饼干,有时候朝它们扔石头、树枝和玩具。狐狸阿米已经很久没有去海边看海鸥和螃蟹了,他不知道它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阿春工作的酒楼生意很好,每天门口都停着很多小轿车。阿春因为切菜太多,又太用力,右手虎口有些红肿。那些游客的口味越来越挑剔,吃腻了海里的鱼虾,又惦记大山里的野味。阿春还听几个大肚子客人在谈论狐狸皮的事。他心里一紧,仿佛看到狐狸阿米的红外套被夹子夹住挂在绳索上晾晒。

狐狸阿米和猴子苏克把自己的地盘往山上挪了又挪,阿春和毛姆大叔的小屋他们也只能远远地看着。他们的伙伴似乎越来越少,兔子和松鼠不知是失踪了还是变安静了,森林里的气氛冷清而压抑。

狐貍阿米突然感觉孤独,一种深切的孤独。

阿米想找阿春问一问,他那些森林里的伙伴都上哪儿去了。可他很多天都没有碰上阿春,听说阿春和酒楼的一个服务员小妹谈恋爱了。

毛姆大叔的杂货店小屋关门了,因为没有人去买东西,大家都跑去海边的那家超市买东西了。狐狸阿米最后一次请猴子苏克吃晚餐是在星期三的傍晚。他用小布袋子里的最后一点盐煮了一盘子菠萝蜜籽儿。他的猴子朋友苏克胃口不太好,只吃了几颗就不吃了,狐狸阿米觉得是盐不够的原因。

星期五的时候猴子苏克不见了。

狐狸阿米在森林里找了一整天都没有找到他,天快黑了,他来到两个人经常玩耍的椰子林里,孤独感再一次袭上他的心头。他失去了最好的朋友,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他总是心神不宁。

阿米沿着海滩一步一步往前走,螃蟹和贝壳也都不见了。他走向浅水区,跳上黑色的礁石,独自坐在上面,看着漆黑的海面想念苏克。晚上没有月亮,大海很安静,海水轻柔地涌上沙滩,又缓缓退去。

有一群人打着通亮的手电筒,拎着塑料桶正往海滩走来,狐狸阿米跳下礁石朝海边的酒楼跑去。他在酒楼后门不远处踩到了垃圾,看到穿山甲的鳞片和一堆毛发混在一起,上面残留着黑色的血迹。他感觉胸闷,心脏扑通乱跳,他逃也似的跑回了家。

狐狸阿米一夜未睡,他在窝里辗转反侧。穿山甲的鳞片和黑色的血迹总在他眼前晃荡。他躺在铺满细草的床上等待鸡叫,天色渐亮,已经看到了洞口发白的天了,可小渔村的鸡还没有叫。鸡呢?到哪儿去了?阿米的心里又多了一个疑惑。后来他睡着了,迷迷糊糊做了梦,梦见猴子苏克被关在酒楼厨房的铁笼子里。

狐狸阿米决定根据梦境去寻找他的朋友猴子苏克。天一黑,阿米就用阿春的上衣包着头(从阿春家晾衣竿上取下来的),悄悄潜入酒楼的厨房。厨房的人正忙得热火朝天,没有人看到阿米。他猫着身子在厨房转了一圈没发现苏克,却看到台板上放着一堆一堆红色的肉。突然他听到隔壁房间传来细微的叫声,低沉的“喔喔”声。阿米听出来是猴子苏克的声音。

厨房的隔壁是一间仓库,没有窗,门关着。狐狸阿米上前推门,门一推就开了,屋里光线灰暗,他一边叫着苏克一边往灰暗深处寻找。猴子苏克被关在铁笼子里,铁笼子上挂着一把大锁,它看到狐狸阿米时跳了起来,眼里流出惊喜的泪水。它四肢的指甲渗出了血,有的凝固结了痂。

猴子苏克不停地在里面抓挠铁笼子,揪那把大锁,狐狸阿米不停地在外面摇晃,捶打铁笼子,可铁笼子纹丝不动。苏克停下来大口喘息,眼里流露出一丝绝望。

门嘭地一声关上了,刺眼的灯亮了,有人进来了。狐狸阿米惊惶失措地回过头,看到一个头上戴厨师帽的大胖子,后面跟着一个卷头发,瘦得像排骨似的家伙。一个手里拿着一根木棍,一个手里拎着个大竹篓,正朝他走来。

狐狸阿米被捉住了,他被一根粗大的绳子绑在铁笼子外面。看到被绑得结实的阿米,苏克陷入深深的绝望。它闭着眼睛,泪水不停地从它深陷的眼眶里溢出来。它不再去挠铁笼子,也不去揪那把大锁。阿米安慰它说,等我出去,我会再来救你的,等着我!猴子苏克默默地点了点头。

狐狸阿米和猴子苏克说了很多很多的话,风在门外听了一整夜。

猴子苏克说,请把它们全部带走,重新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

海边酒楼的厨师大胖抓了一只红狐狸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小渔村。大胖洋洋得意逢人就夸口说,我很快就会有一张红色的油光滑亮的狐狸皮了。

快天亮时,阿春和毛姆大叔两个人撬了门蹑手蹑脚地闪进仓库。尽管两个人都用毛巾包着头,但阿米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阿春,他那宽阔的后背挺得背直。毛姆大叔一边给阿米解绳子,一边说:“这些天杀的,什么东西都敢吃,也不怕报应!这赤狐可是吉祥物,不能杀呀!杀了我们村子就要倒大霉了!阿春,快!过来帮忙,拿刀把绳割了,绑得太结实了……”

毛姆大叔叫狐狸阿米快走,阿米不肯,他指了指铁笼子里的猴子苏克,“救他!”

毛姆大叔头摇得像拨浪鼓,不断地催促阿米:“快走吧!顾不着它了,等下被大胖发现就麻烦了。”

阿春哭丧着脸说:“今晚有重要客人来酒楼吃饭,他们预约要吃……”他低下头把后面两个字咽了回去,“钥匙在大胖身上,铁笼子打不开。”

狐狸阿米跑了出来,风吹痛了他的睛睛,泪水弄湿了他的脸。他像人类那样哭了。

这一天太阳很艳丽,风不怎么刮,椰林静悄悄,凤凰树里的云雀在发呆,知了也不聒噪了。总之,这是一个极安静的白天,狐狸阿米在修补阿春屋门口那条弯月亮似的小木船。

到了晚上却跟白天相反,风愈刮愈厉害,呼啸着从小渔村穿过,似乎要唤醒每一位沉睡中的人。海水咆哮着一圈一圈冲上沙滩和礁石,黄花槐和紫荆花掉落一地,一些小鱼跃上岩石,挣扎着又跌落水中。黑得无边的海面上有一条小船朝远处漂移,离岸边越来越远,离小渔村越来越远,最终彻底不见。潮湿的迷雾中隐隐约约传来狐狸阿米的声音:“等着我!等着我……”

第二天狐狸阿米又悄悄返回酒楼去找猴子苏克。仓库的门照例没有关,虚掩着,灰扑扑的空间里静静地躺着那个铁笼子,没有锁,里面也没有猴子苏克。

夜很黑,风呼呼地刮。狐狸阿米的眼泪不停地流,无法自制,风迎着吹,他的眼睛痛得无法适应黑暗。他摸索着把铁笼子拖出仓库。铁笼子又笨又重,阿米的双手被勒得生痛,但他沒有停下来,一直拖着铁笼子朝海边走去……“嗵”的一声,有东西砸入大海中,激起的浪花比礁石还高,然后,一切又归于黑暗和宁静。

后来,阿春,毛姆大叔,小渔村的人们再也没有见过狐狸阿米。猴子、松鼠、梅花鹿和斑马全都不见了,老鹰、百灵鸟、云雀也不叫了,一夜之间小渔村背后的森林变得阴森、幽暗而寒冷。

过了没多久,阿春和服务员小妹分手了,他辞掉了酒楼的工作。等他右手虎口的红肿消失后,阿春又出海去打鱼了。

一天,阿春从海里打捞上来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笼子,他把铁笼子放在原来搁置小木船的那棵椰子树下。锈迹每天都掉落一地,积了厚厚的一层,像秋天的落叶。

每个夜里,阿春都听到椰子树树枝敲打铁笼子,发出咆哮似的愤怒声,这让他想起了狐狸阿米。

不知道狐狸阿米现在在哪儿,他还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