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回要建土堡


  1
  枫树叶一叶一叶地飘着,杂着鞭炮屑把溪头村的汽车停靠站台盖了厚厚的一层。汽车停靠站只是一条长石凳,长年让枫树的树阴罩着,爬着几条苔藓。吕回呆坐在石凳上有些时辰了,汽车还没有露面。与长石凳相挨着的是刘久妹的零货小摊子。刘久妹见吕回那样呆坐着,就老是咳嗽,老是往吕回这边瞧着,似乎吕回那样呆坐着,影响了她的生意一般。吕回也觉得无聊,伸手往内衣口袋掏了半天,才掏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吕回将钱放在眼前对着阳光细细地审视了一遍,过后才往刘久妹的摊前一丢,说来一盒香烟,就是那种双囍的。刘久妹眼皮一拉,说你也抽烟,你抽烟吗?你抽钱呀,哪根筋又开始抽动,找不舒服了。
  吕回把烟收起来,并不回答刘久妹。过后,才咳了一声说,“我要到城里去,找村里的能人弄些款。”
  刘久妹眼皮又一拉说,“你又是去骗钱,就你这样子,谁信你。还是待在村里,别丢人现眼。听说要建土堡,做梦去,土堡是你建的吗,又要放大炮了吧!”
  吕回并不答话,他慢慢地拐了几脚,又坐回到长石凳上。几只长尾巴山雀在树梢上跳来跳去,弄出些热闹。
  老枫树外,吕吕兄又忙着迎板凳龙的事情。一节一节的板凳龙架起来,从古堡的门道上一直往外铺排,气势显露张狂。原来,吕回也有一节板凳龙,但在那一年,吕回的大炮放不响那年,他的板凳龙让吕吕兄收走了。昨天,吕吕兄从城里回来,在祖祠拜龙头时,吕回就说,他也要迎龙,他得要回他的板凳龙。吕吕兄眼睛一瞪,说给钱,把旧时欠下的迎龙费用补齐就成。吕回自然没钱,就站在古堡的过道上嘟囔一句,我把古堡贡献出去了,还缴什么费用。吕吕兄听了,眼睛又是一瞪,眼睛瞪完了,并没有再说什么。吕吕兄害怕吕回说祖祠的事情。把古堡变成祖祠是他吕吕兄的想法,那是为村里人谋福祉呢,这古堡里只住着吕回一个人,那不是浪费吗。况且,这古堡本身就是村里人的财产,三百多年前,他们不都是一家人吗!吕吕兄让吕回嘟囔一句,心里不舒服,就骂了一句,说把祖宗的东西当宝贝,有能耐自己去建一座!
  吕回心提起来,也跟着骂了一句,建就建,不就是一座土堡吗?
  吕吕兄抓住话柄了,对着拜龙头的村里人说,吕回要建土堡了,看这家伙还敢再放大炮,这是对着祖宗发下的咒语,这回够他尿一壶的。
  吕回说,尿就尿,看谁把裤子尿湿了也难说。
  就这样,村里人在一天之间把吕回又推到一场较真的场面上去。村里人知道,吕吕兄与吕回较真,那已经是一辈子间的事情,据说都是为一个女人。
  一只小花狗从古堡那边跑出来,往吕回的脚上舔了舔,就蹲在刘久妹的身前,探着眼光。那狗是吕吕兄的,跟随吕吕兄回老家后,就待下来,不想回城里去。据说,吕吕兄有时还搂着它睡觉。吕回见了那狗,就像见到吕吕兄一样,狠狠地往狗的屁股上踢了一脚,并骂了一句,狗眼看人低。
  几位年轻人在老枫树下面打麻将,劈里啪啦地摸得痛快,听到吕回骂吕吕兄的狗,就抬头往吕回的身边瞧着,一男孩子说,“吕叔,快过来,让你摸一回,我快自摸了,就你刚刚那一盒烟。”吕回只是看一眼,又看了一眼,就站起来独自地拐了几下,算是自己找到了某种娱乐的方式。那时,从镇上开过来的汽车,一个急刹车,车上跳下来一女孩,车门再一关就扬着屁股离开,把枫树叶一片一片又扬了起来。
  吕回紧拐了几下,身子摇晃得厉害。终究是停下来,嘴里骂了几句,还是无法解恨。汽车的车主吕回认识,吕回常坐他的汽车,但吕回的嘴热,车坐就坐了,话多,时常惹驾驶员心里不舒服。不舒服的结果是吕回常被丢在半路途中,或是不让吕回上车。吕回在心里愤恨地想,不就是一汽车吗,不让坐就不让坐。其实,他也是无心坐汽车的,毕竟口袋里没有多少钱。还好,村里的摩托车手跟在他的身后,用手指示意他说,上车吧,上摩托车。
  吕回无奈地伏在摩托车的后座上,双脚找不到具体的踏板,差一点又从摩托车上滑下来。那时,摩托车手的头盔就啪啪地一响,一鸟粪拉划在上面。摩托车手倒手一抹,顺势一甩,就把鸟粪甩在吕回的脸上。吕回心突然寒起来,这是要不得的,刚出门就让鸟粪给抹上了,不吉利。还好摩托车手手快,一提油门,吕回的身影就晃动起来,在他的身后弥散着一阵子的笑声。吕回才不管那些笑声,他往身后瞧了瞧,那座老土堡看起来像一位老者,蹲在村庄的东头,旁边几棵老枫树的枝干往上托着,好多的树叶还在飘零。刘久妹伏在她的摊子前,耳朵已经塞上了耳机,好像跟着节拍摇着身体的上半身,样子特难看。
  村里的游龙已经要抬头了,吕回不由地在心里暗下决心,这回不能再放大炮了,他得把土堡建起来,就挨着老土堡,让村里人看看,他吕回也是一位人物!
  2
  吕回在出发之前,早就把溪头村的能人列成了一张名单。名单揣在上衣口袋里,那里面记录了一位副厅级官员,四位处级干部,十几位的科级人才,还有像吕吕兄那样的富翁,那名单列得很有样子。吕回按他们各自的位置分别写上相应的需要捐款的数额。在吕回的心里,他们都是溪头村的财富,一笔巨大的财富。
  到了城里,吕回变得好孤独。孤独的原因是缘于自己的口袋,吕回的口袋已经没有多少钱,细细地算了一趟,就几张十元面额的毛票。
  还好吕吕兄的小花狗也跟来了,见了吕回时,就快速地躺下来,翻着身子滚了一回,拿眼光盯着。吕回并不理小花狗,吕吕兄的东西,他看一眼就恶心。吕回让吕吕兄逼着说他要建土堡时,村里人那眼神,太那个了,简直就让人不舒服。特别是刘久妹,推着她的小摊子,在土堡门前一晃,落下一地的哈哈声,说吕回又得放大炮。倒是这小花狗,听得认真,好像是听懂了他吕回的用意。吕回一跺脚,又骂了一句,小花狗算是机灵,站了起来,摇着尾巴。
  吕满的家在政府的房改房里,几棵大树挡着,倒也是安静,只是那一路的蝉叫,听起来很不顺耳。吕回推开吕满的家门时,耳朵嗡嗡作响。
  吕满探着头说,“吕回,怎么了,蓬头垢面的,这怎么建土堡?”
  吕回脸跟着红起来,好像他又在撒谎。吕回话还没说呢,吕满怎么就知道他要建土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