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王孙


  编者按:
  虽不曾谋面,却通过好友荣幸地收获了田晖东先生2010年岁末在《中国作家》金秋笔会评为一等奖的新作《梦王孙》,12万字的小长篇惠允本刊首印,真是给我们有力的支持。
  读田先生文章,难抑惊讶好奇,再三打听田先生其人。好友说:小小的个子,笑笑的样子,古稀之年,童颜童心,古人所谓君子温润如玉,就是指那样的人,是对于文学有不倦之深情者。据信,田先生出版小说、诗歌逾百万字,小城笔耕之余,做个人文学网站“耶利哥的玫瑰”十年如一日,与海内外文友相唱酬。2010年,其长篇小说《没有彼岸的桥》被美国翻译家Joel先生作为重点翻译项目,申请美国翻译基金会立项。田先生的名字更被加拿大列治文公共图书馆列入最受欢迎中文作家名单中。
  本刊从这一期开始连载田晖东先生的《梦王孙》,与读者奇文共欣赏,相信作者笔下的故事、各色人物、种种风情画卷及绵长的旨趣,会得到爱文学读者的反响。欢迎来函或致电子邮件给作者,邮箱Thd_yc@yahoo.cn。
  春草明年绿,王孙归不归?
  ——王维
  这是个名副其实的拼贴簿,文字出自不同性格、不同文化资质者之手。各种文体杂呈,目的想尽量保存生命的原貌。拼贴者或编辑人利用剪刀浆糊,不计寒暑,斟酌再三,终于说清了两个父亲寻找被拐卖的儿子,两个孤儿寻找父亲的故事。在漫长的寻求岁月中,他们经历了非同寻常的爱情,有天堂般的欢乐,也有地狱般的哀痛。那些人们在追寻梦想,逃避孤独的作为中,有所思,有所得。我常常感动于那些卑微中的人性的温馨,蓬门荜户中的神庙之庄严。
  作者不敢掠美,这里要供出幕后的支援,警察朋友陈隆,作家邓林,画家李梦迟,网络诗人罗满子,年轻的艺术家孙雨等,为茅屋献出了珍贵的收藏。受邓林先生委托,将那些最真实最私密的珍藏,重新编排;前后衔接文字,再次增删取舍。使之更适于阅读。书里几个边缘人物并不边缘的生命轨迹,希望能得到善心读者的关注。李梦迟、王一澍、孙雨属于古典也属于当代。
  第一部 追寻的日日夜夜
  满湖星光
  没有月亮,满湖星光。青蛙众生,沉浸在爱河里高唱情歌。
  在这无伴奏的混声合唱中,一声极不和谐的詈骂,从湖心传来。
  “两个婊子养的,你们今天死定了!”
  湖心,三个健壮的男人,站在小木筏上,将捆绑着的一男一女,沉往湖水深处。男人女人的背上都挂着石磨。木筏上的男人是三兄弟,大哥和老二各拉着绳索的另一头,老幺威严地说:“不说实话,就淹死你们!”
  这像是谋杀,又像是上世纪初,族人处置奸夫淫妇的场面。女人紧闭双眼。一副认命的架势;男人则双目圆睁,恐怖地望着满天星斗。绳子一寸寸地往下放,女人在一寸寸地下沉,她的马尾辫飘了起来,老大吼道:“说不说!”湖水将女人整个淹没了,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老大往左手心吐了口唾沫,帮助右手放绳子。他耳语似地说:“这婆娘真狠毒!”
  男人也在一寸寸地下沉,淹到下巴,淹到嘴唇,淹到鼻子乙了,他喷呛了几口水,溅起水花大喊:“我说!”
  蛙声渐渐稀少起来,不是木筏的移动打破了安宁,是隐蔽处一张张破网从天而降。
  老幺划着桨,老大老二牵着绳索,水里的男女随筏飘移到了岸边。三兄弟像拉死猪一样,将他们拖到岸上。原来这是两个拐卖儿童的人贩子。这次拐骗未遂,被村民抓获扭送派出所。所长是筏上三兄弟的堂兄,老幺的儿子半年前被人拐走,这一对男女嫌疑最大,但他们矢口否认,所长无法撬开贼口,三兄弟再三请求,交给他们审讯。所长想到堂弟割心之痛,做了个违法的决定,睁只眼闭只眼,让他们在黑夜里带走犯人,条件是不能打,不能弄死。
  教授糊墙
  “教授,你这样的旅差费能报销吗?”剧团会计对我抖动着发票。
  “为什么不能?”
  “听说,你不是为现代戏写生。”接着她神秘地小声说,“是在找儿子吧?”
  我夺过发票,三两下撕个粉碎。
  会计延长着嗲声:“耶,老教授!”随即像天使离开凡尘似地,飘出了我这遍地狼烟的绘景室。
  鄙人曾在美术学院当过助教,为追求金牌演员,“堕落风尘”,给金牌的爹——剧团团长订下了“卖身合同”,为剧团画三年布景,便可带着老婆自由离开。故此,人们开心地称我为教授。后来生了孩子加上一桩不敢告人的秘密,“卖身合同”自然顺延;一年前正要解除合同时,儿子突然失踪。转眼三年变成了八年,于是鄙人便成了会计口中的老教授了。
  我拿起刷子,使劲地涂一面粉墙的景片。徒弟送妻子去医院生孩子,我只好丢下画笔,来做粉刷匠。这是《西厢记》和《墙头马上》要用的。粉墙儿高似青天。我的儿子,你妈妈指望你将来是跳墙的张生,谁知你现在成了贼人贩卖的小狗。呜呼哀哉!一面伤心地往景片上乱涂,一面想到会计那张脸。为了遮住那几颗白麻子和细碎的皱纹,她每天要给脸涂上几次白粉。打鼓佬常用土话说:“会计脸上的粉只箇曳。”曳,不是曳光弹,大概是说,她每眨一下眼,粉就会纷纷坠落。她没有生过孩子,没有过失子之痛,她老公是财政局的大佬,自认为是剧团的皇后,对于剧团真正的皇后丢失了孩子,她自然认为活该。
  “教授!”这次是我的崇拜者呔喊我。“有人找。”
  呔(演员将这个字念tei)是敲小锣的,人们以形声字来称呼他。
  一个戴草帽的青年农民站到我面前,问道:“你叫王一澍吧?你的儿子找到没有?”
  “你是?啊?没有啊。”我心跳了,预感到这将会是好消息。
  农民圆头大脸,目光闪闪,看样子,有力气又有知识,起码是初中毕业生。他取下草帽扇风,缓缓地说:“我是江对面的老幺。抓到人贩子了。他承认拐卖了我的儿子和你的儿子。刑警队的陈隆要出差,托我来找你。”
  江对面那就是外省了,他们与我非亲非故,抓到了人贩子,马上过江通知我,这不仅仅是同病相怜,其中有大爱呀。好个陈隆,他仍在关心我。我感到不可思议,紧握老幺的右手,再加上我的左手,恨不得将两只胳膊上的热情和激动,统统传递给他。
  “他全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