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传奇 钢铁玫瑰

苗晓红摆出了一个驾驶飞机的动作。只见她右拳收紧,仿佛握着操纵杆,左手掌心向下,向前伸出,模拟着飞机的飞行姿态。眼前的饭桌,一下子变成了1987年深秋的北京西郊机场。而她眼神里突然闪现出的光芒,专注、决绝,让时间又回到了那个万分紧张的凌晨。

姐妹

那是中国空军女飞行员苗晓红的最后一次历险。深夜,她接到紧急任务,和机组的同志们驾“三叉戟”飞机从西郊机场飞赴山海关,接一位突发重病的老红军回京急救。机组接上患者,返回西郊机场准备降落的时候,已是凌晨,地面突然起了大雾。驾驶舱外,一片迷茫,什么都看不见。“平时我们想要安全降落,最低能见度要求不能低于1000米。北京深秋的大雾太厉害,当时能见度不到500米。”苗晓红说。她的耳机中传来了团长的声音,所有引导设备都已为机组打开,实在降不下来,可以备降南苑机场。

“三叉戟”飞机驾驶舱中的苗晓红

可是苗晓红心里很清楚,301医院的医护人员、救护车已在西郊机场就位,如果飞机转去南苑机场降落,医护人员从西郊赶过去,再接上病人回医院救治,至少要折腾一小时以上。病人随时有生命危险,到时候能不能救过来,非常难说。她和机组同志们商量了一下,大家横下一条心,有一丝希望,也要把飞机降到西郊机场。

苗晓红只能按仪表指示飞行,同时不断与地面雷达指挥员联系,调整航线。飞机在浓雾中一点点下滑,降低高度、速度,她却始终留有余地,不敢把油门收到底。一旦不能降落,她就必须立即推油门加速,把飞机拉起来,否则以这么低的高度和速度,随时有可能摔机,连紧急处置的机会都没有。

空气仿佛凝固,煎熬着机上所有的人。终于,沿着飞机下滑的延长线,隐约出现了一溜微弱的灯光。引导灯!跑道!看到跑道!就在前方只有300米的地方!

苗晓红赶快收紧油门!飞机终于降落在跑道上,减速……机组按照引导指令退出跑道,把飞机滑行到停机位停稳,大雾依然浓密。等患者下了飞机,苗晓红这才发现自己已是一身冷汗,连内衣都湿透了。

苗晓红,1937年4月出生在山东临朐,是中国人民解放军空军培训的第二批女飞行员之一,而将她们带上飞行之路的人,有很多属于新中国培养的第一批女飞行员。私下里,她们被后来培养的女飞行员尊称为“大姐”。以此类推,第二批女飞行员,包括苗晓红本人,就成了“二姐”。苗晓红说,如今老战友们在微信群里聊天,还“大姐”“二姐”这么互相叫着。

苗晓红
1952年,北京西郊机场,首都各界妇女代表庆祝第一批女空地勤人员“三八”起飞典礼。中国人民解放军总司令朱德(后排中)、空军司令员刘亚楼(后排左)、空军政治委员肖华(后排右)与女空勤人员合影。

1952年3月8日“国际妇女节”,第一批女飞行员曾驾驶6架里-2飞机,从西郊机场起飞,经丰台、杨村、通县,通过天安门广场上空,接受首都人民的检阅,引起轰动。这次受阅飞行,成为当年各大新闻媒体报道的焦点,记入了新中国航空史册。

那年,苗晓红还在山东济南读初二,这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平常就爱读书,《一个女领航员的日记》等苏联文学作品是她的最爱。她梦想自己有—天也能飞上蓝天,可自己那么纤弱文静,这该是一个多么遥不可及的梦啊!

也是在1952年,远在湖南桃源,一位叫何孝明的初中男生逛书店。一幅宣传画映入了他的眼帘,画面上领头的那位女飞行员,面孔潇洒帅气,深深打动了他。这位平常就喜欢航空和飞机的男孩儿买下了这张画,回家把它挂在床头。画中人,叫伍竹迪,是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中的佼佼者。

山东的女孩兒,湖南的男孩儿,当年绝对想不到,新中国首批飞天神女将怎样塑造他们的命运,而画中人又将怎样改变他们的人生。

奇遇

《航空知识》杂志曾在1960年第3期以图文报道的形式,记录了第一批女飞行员的成长。从这期杂志封二照片的截图中,苗晓红一眼就认出了与自己关系密切的3位“大姐”——陈志英、秦桂芳、伍竹迪,以及与自己同期的战友俞亚琴。画面里的她们,面庞依然年轻稚嫩。有一个细节,苗晓红称呼陈志英时用的是一个外号——“大旗”。

苗晓红4岁的时候,被父亲送往济南的姑姑家寄养。父亲念过私塾,对她的教育很重视,希望她有一天能考上大学。而姑姑没有自己的孩子,家里开了一家小面粉厂,经济条件不错,可以保证这个侄女把书读下去。可是架不住这孩子人小心大。

陈志英是新中国女飞行员的一面旗帜,也是苗晓红的飞行启蒙老师。
即将起飞的苗晓红。

1956年,已经读高中的苗晓红借着空军来学校招收飞行员的机会,背着父亲偷偷报了名,自己都没想到居然能顺利通过体检,被录取了,进入位于徐州的空军第5航空预备学校(简称五预校)学习。父亲闻讯勃然大怒,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让女儿回济南念书。而倔强的苗晓红一赌气,一条道跑到黑,憋着两年没给父亲写信。其实她无时不在挂念着父亲,只是心里暗暗攒劲,必须学出个样让父亲看看。

军校里,战友们的关系融洽而单纯。苗晓红说她喜欢这种奖惩分明、每天都很充实的日子。她们那批选上来的女学员有140人。这期间,第一批女飞行员周真明、邱以群来到学校看望新学员。苗晓红就是坐着两位女飞大姐驾驶的里一2飞机,第一次体验了飞行,结果被颠簸的气流折腾到吐。苗晓红一直忘不了周大姐鼓励她的话:“相信自己!你一定能飞出来!”

从五预校毕业,跨进空军第2航空学校(简称二航校,当时校址在长春)大门的女学员是1 16人。经过层层淘汰,真正能进入外场学习的,只有44人,这里最后真正能学习飞行的只剩下21人。在二航校,陈志英走进了苗晓红的人生。

《航空知识》杂志1960年第3期封面,就是秦桂芳。封二中间有3幅肖像,从左至右分别为陈志英、秦桂芳、伍竹迪。封二下图是俞亚琴,属于第二批女飞行员。画面里的她们,面庞永远年轻。

即便在第一批女飞行员中,陈志英也是响当当的大姐。“陈志英可以说是我的飞行启蒙老师。在第一批女飞行员里,她素质全面,第一个提升到中队长。她为人非常亲和,和大家相处得特别好,领导也特别信任她,所以我们都叫她‘大旗’——女飞行员的一面旗帜。我们第二批女飞行员进到二航校学习的时候,空军专门让她和女领航员魏砾来长春,对我们‘传帮带’,也就是培训我们。”苗晓红对陈志英的思念很浓,眼神仿佛又回到当年。

然而,在二航校,苗晓红却险些被淘汰,她的蓝天之梦也几乎半路夭折。这倒不是因为她的成绩不优秀,而是因为1957年全国性的“反右”运动已经波及到航校。政审越来越严,姑姑家有面粉厂,显然是“资本家”。尽管苗晓红在五预校就入了党,可一旦与“剥削阶级”沾上边,平时表现一贯进步的她照样被打入另册。飞行不能学,要去学气象,姑娘一时觉得五雷轰顶。这时候,是陈大姐不断开导她,保护她。

在陈志英的劝说下,苗晓红在大会上表态“服从组织分配”,心里却痛苦异常,她一度打好背包,随时准备走人。有天晚上,陈志英突然把她叫到办公室。苗晓红一想到自己再也不能学习飞行,而且就要与陈大姐告别了,再也不能控制自己,一下哭得不行。哪成想,陈志英告诉苗晓红,组织经过再三考虑,决定把她留下来继续学习飞行。突如其来的反转,让苗晓红始料未及,竟然怀疑自己在做梦。后来她才知道,是陈大姐跟领导说,现在培养出来的飞行员太少了,苗晓红表现这么好,怎么会有问题呢?就这样,苗晓红留了下来,她的这个飞行学员名额,是“大旗”尽全力争下来的。

飞行之路从不平坦。苗晓红不会忘记,自己作为新手,曾在地面滑行时刹车过猛,让雅克-18飞机拿了大顶,损坏了螺旋桨。为此她一度背上了沉重的心理包袱,开始畏手畏脚。这时候,又是“大旗”陈大姐鞭策她珍惜来之不易的飞行权利:“你这些年来的努力,大家都看得到,出这点事就不敢操作飞机,那不是真要掉隊了吗?”

苗晓红如梦方醒,重新振奋起来,毕业时还立了个三等功。1959年,她被分配到驻徐州的空13师,没多久,她又与17名战友一起,被分配到驻北京西郊机场的空军独立第3团(1963年扩编为空34师),这支部队主要执行专机任务。对苗晓红而言,真正的飞行任务开始了,她将在这个机场度过全部飞行生涯。

让苗晓红极为兴奋的是,陈志英大姐也回到这支部队,而且再度成为她的直接领导——第5飞行大队副大队长。

在这支部队,苗晓红又接触到两个对她最重要的大姐——秦桂芳和伍竹迪。改装里-2飞机,苗晓红的带飞教员就是担任5大队中队长的秦桂芳。在长春学习时,苗晓红就不止一次从陈志英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说起老教员秦桂芳,苗晓红充满感佩,“秦桂芳人特别好,善于启发你的能力。她带飞我的时候,会笑嘻嘻地指出我把航线飞偏了。她告诉我放松情绪,有她给我保着险呢。和她学飞行,我没有任何压力,有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很快我就掌握了里-2飞机的驾驶技术,完成了改装训练任务。”

还有伍竹迪,这位经常与秦桂芳一起被媒体报道的传奇女飞,最初在第3飞行大队担任中队长。独3团扩编为空34师后,伍竹迪又成为苗晓红所属第3大队的副大队长。她们曾转驻沙河机场。

梦想就这样一步步成真,与这些梦想中的偶像共事,让苗晓红特别兴奋。在她的心目中,“大旗”陈志英大姐是最优秀的女性飞行指挥员,威望无人替代;而秦桂芳和伍竹迪技术最过硬,执行艰巨任务最多,具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是最优秀的机长和教员。

1959年,苗晓红还没有太过关注那位叫何孝明的湖南籍地勤战士。他们彼此经常在机场上见面,却仅仅算是相识。其实,何孝明来到西郊机场的独3团,甚至要比苗晓红还早两年。

1956年入伍的何孝明,最早分配到成都13航校学习无线电专业,1957年毕业后分配到西郊机场当地勤无线电员。他也没有想到,那张宣传画里的女飞行员,英姿飒爽的伍竹迪,竟然就在自己服役的这支部队。

每一次相遇,都将是生命的奇迹。

画缘

苗晓红她们那批女学员从徐州出发北上长春,曾途经北京逗留。空军司令员刘亚楼给她们讲了话,鼓励她们向第一批女飞行员学习,争取早日成器。有一条硬性规定,和第一批女飞行员“待遇”相同,让这些风华正茂的姑娘记忆犹新:5年内不准谈恋爱,不准结婚,已经有男朋友的,要坚决断掉。这条规定的本意,是让女飞行员们集中精力学好飞行,完成任务。

苗晓红分配到西郊机场的时候,陈志英、秦桂芳、伍竹迪早已超过了“禁爱令”的期限,都已成家立业。可是即便如此,这些优秀的女人依旧没有放弃飞行事业。苗晓红记得,1959年10月,西郊机场翻修跑道,她与秦桂芳转到沈阳东塔机场继续训练。那时秦桂芳已经怀孕。每次出任务的时候,苗晓红都要把秦桂芳的座椅调整好,免得驾驶盘顶到她肚子里的宝宝。

秦桂芳。1958年8月22日,她曾冒雷雨穿云飞行,把毛泽东密令炮击驻金门、马祖国民党军的文件送到福建前线。次日,中国人民解放军万炮齐发,震惊世界。
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和第二批女飞行员欢聚一堂,共度“三八国际妇女节”。最下排右一是苗晓红。往上数,第三排左一是秦桂芳,第三排右二是陈志英。孩子出生前10天,秦桂芳还挺着大肚子在塔台指挥飞行。再传奇的女飞行员,此刻也是普通的妈妈啊。

1959年12月30日,内蒙古乌兰浩特钢铁厂锅炉爆炸,急需焊接用的氧气瓶。伍竹迪和秦桂芳两个机组急飞包头,装上氧气,再运往乌兰浩特,任务非常紧迫,时间只有24小时。当她们战胜颠簸的气流安全降落,走下飞机时,欢呼的人群涌上来,激动地拥抱了她们。这时才有人发现伍竹迪飞行帽下飘出的长发,女飞行员!她们历经8个多小时的飞行,外场工作近20小时,迎来了1960年的元旦。可是,人们又何曾知晓,伍竹迪刚生完宝宝还不到3个月。

伍竹迪大姐,对苗晓红还有特别的意义,她挽救了苗晓红的爱情。

让苗晓红心动的男人,是那位叫做何孝明的地勤战士。当苗晓红向笔者吐露当年过往种种的时候,何孝明就坐在她身旁。老两口满鬓斑白,都已80多岁了。两人相濡以沫,走过曲折、艰难的岁月。

他们相识在机场,相知却是因为何孝明那几大箱子藏书。苗晓红自幼爱读书,没事儿的时候会去找何孝明借书看。两人还一起帮着大队出黑板报,小何画报头,小苗写字,是实打实的黄金组合。年轻的姑娘发现这个小伙子和其他战士不太一样,别人都在打扑克、聊大天儿的时候,他在看书学习。爱书之人,心有灵犀。小何见小苗这么爱看书,就把书箱子的钥匙给了她一套。书有借有还,人有来有往,爱情开始萌生。终于,在一次姑娘去还书的时候,小伙子激动地表白了,大胆包天地吻了心爱的姑娘。

伍竹迪
伍竹迪(中)帮助第二批女飞行员李秀云(左一)、潘隽如(右一)进行飞行准备。
多年以后,何孝明(右)去天津看望老大姐伍竹迪(左)。那幅宣传画就挂在墙上,画中人把最好的年华献给了祖国的蓝天,也改变了何孝明一生的命运。

其实,多数人不看好他们的爱情。何孝明那时只是一名普通的战士,而苗晓红已经是一名成熟的飞行员。尽管苗晓红服役超过5年,已经可以恋爱,但上世纪60年代以后,政治气氛已经越来越“左”,何孝明的藏书给他们的感情带来了麻烦,世界名著传统经典巴金老舍,都成了“封资修”“大毒草”。这些书被没收之后,小伙子在全师大会上受到公开批判,被下派到工厂“接受工农兵再教育”。苗晓红受到无形的压力,很多人劝她断了这段情,可是她心里哪舍得?就在困苦之际,副大队长伍竹迪私下里找到她,跟她交了心。伍竹迪说:“晓红,我看何孝明不是在搞‘封资修’,他就是爱学习。你自己考虑好。”伍大姐希望她坚强,与孝明共渡难关。何孝明老人说:“伍竹迪对我和晓红有特别的意义,在关键时刻挽救了我们的婚姻和家庭。”

1965年底,苗晓红调回西郊机场工作,而何孝明也已经结束“再教育”,回到沙河。那时北京交通远非现在这样方便,两位年轻人见一次面非常困难。何孝明需要在周日早晨专门请假外出,走到公交车站,乘车去德胜门,再从那里倒车去西郊机场看苗晓红。这样一个来回顺利的话要6个小时,而且何孝明必须要在下午6点之前返回部队,与心上人相处一两个小时就得动身回沙河。伍竹迪看到这一对恋人的辛苦,建议他们俩赶紧结婚,因为在周六,部队有一辆沙河至西郊的班车。结了婚,孝明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回西郊机场的家,两位饱受相思之苦的年轻人就多出了一天的相处时间。在苗晓红的结婚申请书上,作为主管领导的伍竹迪立即签字同意。

陈志英指挥飞行,她是一名优秀的指挥员。
某飛行团副参谋长陈志英(右立者),飞行副大队长秦桂芳(左立者)、伍竹迪(左三)和战友们进行飞行讲评。

那天,何孝明刚好在上海出差,修理一架飞机。他的领导恰恰是伍竹迪的爱人程宝海。老程专门另派一位同志去上海,接替何孝明的工作,并让这位同志转告孝明:“只要完成工作交接,立刻坐火车回北京结婚。”从上海赶回来的第二天,1966年春节,何孝明终于娶到了自己心爱的姑娘,竟然一分钱没花,因为部队领导干脆把春节文艺晚会和年轻人的婚礼合到一块儿办了。苗晓红老人爽朗地笑着跟老伴儿说,“你可是捡了个大便宜。”

何孝明说:“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与晓红的结婚报告是当年那位画中人签署的。”很多年以后,何孝明去天津看望老大姐伍竹迪,一进客厅,就发现一幅宣传画端端正正挂在墙上,和少年时自己贴在床头的那张一模一样!

时光没有冲淡记忆的颜色。画中人,在画外,尽管芳华已逝,人生却永远光彩夺目!

传承

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共14人,她们的名字是:万婉玲、王坚、邱以群、伍竹迪、阮荷珍、何月娟、陈志英、武秀梅、周真明、周映芝、施丽霞、秦桂芳、戚木木、黄碧云。这其中,飞行技术拔尖的秦桂芳和伍竹迪是高中同班同学,都来自广州。她们俩的传奇故事,苗晓红能讲出一大串。她们俩是第一批女飞行员中的姐妹花.还是篮球场上的好搭档。特别是秦桂芳,在苗晓红眼中,永远是篮球场上那个光着脚奋力搏杀不让须眉的大姐姐。

很可惜,“文革”开始后,秦桂芳因为有亲人在香港,被停飞了。伍竹迪的停飞原因就更曲折。台湾谍报机构发现1962年第8期大陆出版的《人民画报》里边有一组伍竹迪的照片,于是让伍竹迪在台湾的姨父出面,给伍竹迪的父亲伍国钧写信,企图策反伍竹迪。伍国钧早年虽曾在国民党军队服役,但是一位坚定的爱国民主人士,当即将这封信通过政协转交给广东省公安厅。这封信又被转到了空军。可那个年代,因为这封信的存在,伍竹迪注定不被重用,不能执行专机任务。“文革”更是让伍竹迪彻底告别了飞行生涯。历经多次政治运动,新中国第一批女飞行员大部分已经停飞,只剩下陈志英和武秀梅。

珍藏在苗晓红心底的记忆,还涉及她的伯乐,“大旗”陈志英。1968年7月24日晚上,陈志英大姐和苗晓红一起游了泳。女人的话题永远是男人,陈志英夸赞孝明工作越来越出色,还说等完成任务想去看看晓红的孩子。

然而,这一切美好记忆都变成了压在苗晓红心底永久的痛。第二天,7月25日清晨,在去天津杨村机场执行专机任务途中,陈志英乘坐的3584号直5直升机的尾桨突然断裂。直升机从400米空中翻滚坠落,机长潘隽如被甩出机舱,重伤牺牲。而机内陈志英等9位同志全部在大火中罹难。

“大旗”陈志英的意外牺牲,对苗晓红打击极大,她痛哭过,彷徨过。也是在这时候,已经告别蓝天的秦桂芳、伍竹迪等老大姐纷纷给她们写信,鼓励这些小妹妹把飞行事业坚持下去——“大旗”虽然倒下了,但是女飞行员荣誉这面大旗,必须靠大家集体维护!

大姐们的鞭策,她们这种强烈的集体荣誉感,震撼着后辈女飞行员们的心灵。

飞!女飞行员的生命就是飞!苗晓红像大姐们那样,在抢险救灾行动中冲在最前头。她曾驾机赶往1976年大地震后的唐山,将100多名灾民紧急运往石家庄救治。对越自卫反击战期间,她驾驶“三叉戟”飞机,把100多名参战官兵从杭州急速运往云南蒙自。那天完成任务后,她们又从蒙自起飞,经停郑州,转赴新疆马兰基地,把专家接回北京。连续两天的飞行,时间累计长达20几个小时。

茫茫云路,新中国女飞行员留下了自己的航迹。忠诚无畏,崇尚科学,敢为人先,追求卓越,女飞精神也在代代传承。

退休后的苗晓红成为一名作家,何孝明则是空军指挥学院的一名教授。在擅長文史的老伴支持下,苗晓红写了好几本书。这些书都与新中国女飞行员有关,有小说,有纪实作品。她忘不了,自进入飞行队伍那天起,就受到第一批老大姐的关怀照顾。在作品《新中国首批女飞行员》一书中,她收集了老大姐们工作、生活、婚恋的众多故事,从历史的尘埃中还原出她们的血肉、精神。在苗晓红的世界里,她们是好领导、好老师、好大姐、好朋友。是她们,激励着自己热爱蓝天白云。是她们,鼓励着自己战胜艰难险阻。也是她们,在关键时刻告诉自己应该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苗晓红与何孝明说,把这一切为后人记录下来,是他们义不容辞的责任。(图文资料:苗晓红何孝明)

责任编辑:吴佩新

晚年的苗晓红、何孝明夫妇笔耕不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