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的烦恼


  一、老墩想顶
  三哥的“缺”
  
  老墩这辈子也没想到,自己就那么一扭头,就扭成了个百万富翁。
  老墩家在这座城市的东郊,离高楼林立的大都市不过七八华里的样子。早上站在村西头上,就能看到那沐浴在一片灿烂朝霞中的楼群。这一年多,每天早上他都骑着那辆没牌子的旧摩托车,去那一片海市蜃楼般的楼群上班。老墩所在这个村子南边的几个村子的地,都被财大气粗的开发商买去盖楼了。村民们也都上了楼,不只上了楼,多数家庭还都分到了两套、三套甚至更多房子。从拥有几间旧房子的穷农民,一家伙变成了百万甚至几百万的富翁富婆,一下子就牛起来了。老墩和本村的村民常常望着南边的那一片楼眼馋。什么时候开发商也来买俺村的这块地,让俺们也变成百万富翁呢?老墩看看自家的这个有五间北屋两间南屋的旧院子,换三套新楼房是没问题呀!自己住一套,再租出去两套,每年也有个三四万的房租呢。那样,自己就是不出去打工,也有吃有喝的了。这打工的活,也太苦太累了。
  老墩已快五十了,还是个光棍汉。小时候,大人叫他墩儿;年轻的时候,村里人叫他墩子;这年纪大了,人们不知不觉地就叫起他老墩来。不只大人叫,连孩子也叫。如果老墩有点儿身份,在单位上人们不得叫墩先生墩老师或者墩师傅?可就在老墩打工的这个工地上,老的少的都叫他老墩。谁让你干的是最简单出力又最苦最累的活呢?搬砖,再加上运砖,或搬运一些脚手架子铁杆铁卡子之类的东西。老墩听本村的一个退休教师说过两句话: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还说这话是圣人说的,又给他解释了一番。那意思就是,有文化的人管着没文化的人,没文化的人受有文化的人管。那个老师还现身说法:“兄弟,你别看我退休了,又回老家了。可我的身份是国家职工,中级职称,相当于企业里的工程师,每个月有五千多元退休金。西院的栓柱,跟我是高中同班同学,比我还小一岁,现在每个月从村里领八十元钱。你看,我当年勒紧腰带吃地瓜干儿啃胡萝卜咸菜,考上了那个中专师范,管大用了吧?”
  老墩的爸,年轻时就穷,加上身体又不太好,到了三十七八才结婚,找个死了丈夫但没孩子的外村寡妇。媳妇比他还大两岁。老墩的妈跟前夫结婚十几年没怀上,气得她婆婆背后老咬牙切齿地骂她是白虎星。但她跟了老墩的爸,第二年就生了老墩。两口子都四十不惑了,得了个儿子,自然宝贝得不得了。两口子拿他太娇惯了,老墩从小就贪玩,不爱上学,只上到小学五年级就不上了。开始几年四处游逛,到十五六岁了,老游逛不行,就跟人在邻村、镇上的建筑队当小工,也只能干点儿推沙子、搬砖头的粗拉活。有一回不小心,从脚手架上掉了下来,把右脚腕摔骨折了,一休休了一年多,幸好没落成个瘸子。在镇粮所干临时工时,老墩认识了一个也在那里干临时工的女孩。女孩是邻村的,那年十八九岁。两个人在一起干了一个多月的活,彼此都挺有好感的,也就是挺对眼儿的。有好几次老墩想把她叫到个没人的地方,跟她说说自己的想法,可憋了好几天也没说出来。直到活干完了,临时工队伍要散摊子了,那句话也没说。他至今记得,他和那个女孩在大门口临分手时,她住了脚,定睛看了他有五六秒钟。后来,他想,她那个眼神儿,就是作家们小说里写的“深情地”或“脉脉含情地”吧。可他,也呆呆地看了看她,仍旧什么也没说。后来,他也没去她那个村子找她,更没托人去她家提亲。再后来,过了几年,老爹生病,老娘生病,一直拖拉了十来年,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老爹老娘先后走了,还欠下了五六万的债务,老墩只好打工挣钱还债。可他一没有技术,二缺少文化,只能干些出大力流大汗的粗拉活,挣的钱不多。这么个穷困潦倒的样子,谁家的姑娘愿意嫁给他呢?越穷,越找不上媳妇儿,越找不上媳妇儿心情越糟糕。于是,他借酒浇愁,经常喝得狗熊不认铁瓢。于是,二十多年过去,就是现在这么个局面了。
  墩子想,等再过十一二年,自己享受的也是这每个月八十元的待遇了。谁让咱小时候不好好上学呢!上小学时,老师就让背“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还让连背五遍,以警示学生不要贪玩,要好好的读书。自己活了大半辈子了,最亏的就是连个老婆都没找上,更没留下一条根。不只是没找上个老婆,连个女人的手都没拉过。真是亏死了!
  老墩就想,趁自己还身强力壮,多出点儿力,多挣点儿钱,争取三年或五年内找上个老婆,也好去父母坟前磕头汇报。
  有时候,他也想起那个临时工女孩,算算她也快五十了,人家说不定早当上奶奶了。有一天,他看晚报上登了一个演农村姑娘的演员,长得挺像那个临时工女孩,就把那张报纸留下来贴在了墙上,经常去看看。有一天晚上做梦,还梦见那个女孩从墙上的报纸上走了下来,给他收拾家,给他做饭。他上前想去拉拉她的手,她却把大辫子一甩一扭头走了。
  这几年,老墩也想过自己能找个什么样的媳妇。自己这么个岁数,长得这么个矮矮壮壮的墩子样儿,这么个破家,想找个大姑娘,那是大白天做梦了。西边那个大城市里,剩女不少,可人家多数都是高学历的,起码是专科本科,再是硕士、博士、博士后。你看看人家那一身打扮,披肩长发,描着眉,抹着口红,穿着连衣裙高跟鞋,有的拎的那个么拉维的包都十几万,同等學历年龄差不多的都看不上,自己更是连想也别想。农村的剩女基本上没有,剩下的,不是傻子就是残疾。农村女孩二十出头就出嫁了,还有的十七八岁就很勇敢地跟人同居,先生了娃娃,到了年龄再结婚。自己要找,也就是找个年龄差不多的,离了婚或者死了男人的。但即使这样的,目标也不多。
  不过,这两年多,老墩还真瞅上一个目标,那就是村东头的三嫂。叫三嫂,是三嫂的丈夫比老墩大两天。三嫂大名叫香花,姓什么还真闹不清。平时三哥叫她,都是叫香花,或者只叫一个“香”,很是亲切。三嫂比三哥小六七岁,是三哥在外地打工带回来的,来的时候才十八九岁,村里的人就说三哥是拐了人家来的。三哥笑笑说,甭管拐来的骗来的诓来的,反正她愿意来,而且撵也撵不走。按说,三哥老实巴交的,从来也没干过坏事,可有一天晚上不知怎么的中了邪,跟外村的两个狐朋狗友去偷邻村的变压器里的铜线,结果那俩没事儿,倒把他给电死了。这种死轻如鸿毛,名声还不好听。三嫂不但没得到一分钱的赔偿,变压器的拥有者邻村的人还要让三嫂家赔偿变压器的损失。三嫂在万分悲痛之中摆出一副要钱没有、要命有一条的架势,邻村人才大眼瞪小眼地退去了。三哥死后这两年,听说几个老婆子去给三嫂介绍对象,但不知为么都没成。三嫂生孩子早,有个女儿二十了,在外地上大学,儿子十四了,在镇上上初中,平时就她一个人住在村东头的那个院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