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简伯妹,女,生于1980年,广东增城人,毕业于广东省茂名市茂名学院,现为中学语文教师。广州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南方师苑》、《茂名晚报》、《广东教育》、《增城日报》、《丹荔》等刊物。曾获增城市第一届文学奖优秀奖,小说《花开在夜晚的声音》收入《丹荔飘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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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天气预报是我每天必做的事情,我并非不喜欢下雨。站在落地玻璃前观看随风而至的大雨从天上飘洒下来,倒是件静心的事情。雨动人静止,灵魂出窍雨中洗礼,待到雨住时,人也就是心净了。可如今正值春季,细雨缠绵,淅淅沥沥,欲停还下。到处都湿漉漉,一切都粘乎乎。人也懒懒的,心烦得不行,于是我便看天气预报,在一片潮气氤氲中寻个有阳光的地方。在连绵不断的春雨湿气的包围下,只要让我知道某个地方正阳光灿烂,那么我的心情也会干爽片刻。即便我对这不知下到何时是尽头的春雨厌烦得不行,但在嘴里从未说过一句它不是的话。我知道春雨是好东西,倾盆大雨是不能让树木撑出胖子,只有这春雨,细细的下来,让树木细细地汲以致厚积,只要把个树木喂好了,我这门前屋后这一年下来才能满目青葱,万紫千红。
  可这雨水真不知什么时候是个止,空气已湿得不行,呼吸便觉得厚重,心情可以拧出水分来,这一刻,我十分想念阳光的味道,我买了张火车票,直奔天气预报有阳光的地方,等把心情晒干,才回到屋里来。
  我常常是一个人呆在屋子里,不知是习以为常还是别的原因,我是一个人,孤独、寂寞仍与我无关。可以做的事情好多,比如躺在床上望白色的天花板,天花板是一望无垠的雪地,目光在其中滑翔;天花板是无边无际的白色花海,目光在其中流连徜徉;天花板是一块大大的豆腐,任目光切割;天花板是一片白纸,任目光安放线条;天花板是若隐若现的虚无,目光开始缥缈……不望天花板也行,还可以喂天天、天地、天珠,它们都是我的宠物,天珠是一条金鱼,住在玻璃缸里,鱼缸中央有几块大石头彻成的“小岛”,天天和天地就住上面,天天和天地是两只蚂蚁。我趴在鱼缸前,给天珠喂鱼粮,给天天和天地喂面包屑和蜂蜜,然后望着它们说上一会儿话。不这样,还可以玩手指,还可以照镜子,还可以做好多事,不胜枚举,如此,一个上午或下午就这样有意义地被我度过了。
  我有个理想,就是生一个孩子,最好是女孩。我也曾想过结婚,我不是个不婚主义者,能结婚多幸福啊,当新娘多美丽啊,什么事情都在发生的那一刻幸福着的,而且一切事情发展都似乎有个渐变规律,就像一壶茶,最美的味只在一道。我想那肯定比春雨缠绵更令人心烦,而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状态,把不同的两个人的生活状态连在一起绝对不是1+1那么简单。
  我知道自己是怎么一个状况,别的姑且不提,单单那周期性的情绪波动就够让我手足无措的,更别提我的废墟情结。每每我无来由地看着什么不是什么的时候,我知道,情绪波动又开始萌动。为了避免别人因此而受到干扰,我总是在这个时期不跟人接触,白天我关自己在房间里,有网络存在,时间不难打发。夜晚到来,我便提上一个装着鸡肉的盒子到荔枝壳街指甲巷。指甲巷很深,唯一一盏灯,似乎不怀好意撒着昏黄的灯火,晚上阒无一人。我之所以到这儿来,原因有二:一是这里与繁华热闹大街迥然不同的一片阒然,地上铺着纯是天然的鹅卵石,散发着水的气息,在昏黄灯光的牵引下,走出来自旷古的悠远。其外,这里住着如意,如意是一只猫。指甲巷的一堵墙上有个洞,如意便住在那里,洞口很小,里面挺宽敞,冬天的时候我曾在洞里铺过一条毛巾。如意住着的洞正对着的墙,正好有个凹位,我就爱蹲在那里。打开饭盒,如意闻到鸡肉香就懒懒地探出头,瞅瞅我,又瞅瞅饭盒,然后跳下来,在地上伸伸懒腰,“喵喵”地低吟两声,然后怕我笑话它饿相似的保持绅士风度地慢慢移步到饭盒前,用鼻子嗅嗅,伸出舌头舔着就吃了,边吃边听我絮絮叨叨地说话,不时抬起头瞅我一眼。但这个晚上它可能上哪儿野去了,我等了好久都未见它影儿,满肚子垃圾话找不着地方倒,只闷闷地抽了一地儿烟蒂。这时我忽然想给谁打个电话,可是不知该给谁打个电话;突然间我想去想念谁,可是不知道要想念谁。
  忽然在巷口出现异动。我在地上摁灭烟火,感到有来自人的目光对指甲巷里面探询地扫来扫去。然后有轻轻的脚步移动声,带着迟疑和警觉,我甚至感到在阒然无声中空气如河流般在我脸上滑行。我就蹲在指甲巷的凹位处,身边凸出的地方刚好挡住昏黄的灯光,形成的阴影作掩护让我不容易被发现,得以看着来人在我对着我的那面墙前站住,打量了一会儿,然后把带来的一个箱子轻放在地上,打开,拿出一个罐子,揭去盖子,握在手里,端详那面墙好一会儿,便摁着手中的罐子向墙上喷起来,随着“咝咝”声和他的动作,墙上出现了嘴唇模样的图,我这才醒悟到原来是个涂鸦者,他手上拿着的是喷漆。随着墙上的图画出现,他手上的喷漆很快喷完,他把那罐子放回箱子,再取出一罐。如此,不多一会儿便出现了一堆嘴唇。末了,喷上LYM。我又点着烟,火的亮光强行把他的注意力拧到我这边来,我感觉到了他的惊愕,不过他很快从惊愕中回神,向我走过来,看见我旁边的一小堆烟蒂,便笑,然后伸出手说:刘一铭。在昏暗中,我清楚看到他挂着个笑容,如十五夜撒满地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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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到这儿吧,”长一脸胡络的把踩在鞋底的钱抠出来,一把塞进口袋,站起来边叼在嘴里自燃了半截的烟边说,“矮仔都要欠了一张多了,再玩下去没意思。”继而掏出手机看看时间,转过脸对旁边的富喜说:“矮仔,六点多了,天快黑了,去扒几口饭开工吧,赚回我的那一张多,今晚宵夜,当是我请大伙的。”富喜把口袋输翻天不止,还欠了一百多,心里不服气,想继续牌局,好回点本。无奈今天就他倒大霉,别人都小有收获,差劲点的也没怎么输,况且这时刻已是不开灯都看人影不清了,大家自然附和提议走那个,于是大家拍拍屁股骑上摩托车一溜烟跑了。
  没办法,他只好垂头丧气地开着摩托车回家,看看家里还有没有吃剩的饭菜。打开电饭锅,还好,锅里有饭,冰箱里还有酸豆角和田螺。富喜用碗把饭盛起来,夹了几根酸豆角,在饮水机里灌了点开水,便往嘴里胡乱扒起来。反正不就是填肚子嘛,省得出去外面又得花个十块八块的,富喜想着,饭也就全往肚子去了。
  富喜目前干着摩托车载客的营生,可是他的摩托车是花了一千块钱从黑市里买来的。当初呢,也是打算去正规摩托车行去买辆新车,可说来话长。当年,实在熬不到初中毕业,只好去给姑父踩三轮送货,每月500块。姑父开着一间食品批发公司,大宗的货用货车送,那些小宗的,路程又不大远的,在货车没回来的空当,便让富喜蹬个三轮车送了去。这一蹬,就是10年,他由当年的14岁长到了24岁,这中间他蹬破了四辆三轮车,他的工资由500元升到后来的800元,虽说吃饭是姑父管,但一大男人,抽个烟喝个酒宵个夜赌个小钱什么的,月月清光。到了后来,对蹬三轮实在厌烦到极点,便向姑父辞了工。姑父说他二十多岁的人,没文化,也没个技术,不蹬三轮,不如去干个摩托车营运吧,正正经经地做,每月过千是不成问题的。于是除了发当月的工资外,另给了他五千块钱,让他去买辆车子。
  谁知这富喜长这么大兜里从未有过这么多钱,这一下他把一千块放床头外,剩下的全拿平日里一起喝个小酒赌个小钱的那班酒友赌友面前炫耀去了。不料被这帮人哄着喝了小酒,又哄着赌上了,那点儿钱在桌上打了个水漂,漂人家口袋里去了。这会儿富喜懵了,钱没了,摩托车子怎么买啊?这时有人出主意了,有道上卖的车子,虽是二手,也是价钱合理得很。富喜没办法也只有这么办了。买回来才知道,是黑车,是偷回来的在黑道上卖的,车牌也是假的。富喜欲哭无泪,悔不当初,但事已至此,除了怪自己轻信别人,交友不慎外,也别无他法,也只好一并买了套假“绿条纹”硬着头皮入行,这“绿条纹”是这小城里摩的营运司机的职业着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