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魂墩


  一、匡劲风明白汪大才的暗示
  1940年的农历腊月,天寒地冻。
  深夜,巴城镇像沉睡了一样寂静,只有冷北风扫过街头,发出尖厉的呼啸声。突然,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居民都被惊醒了,大家知道,“狼”又来了!年轻的汉子看着吓得蒙住头的妻子,悲愤填膺,紧握拳头,却又唉声长叹。年老的妇女披衣坐起,双手合十,连念阿弥陀佛……
  “狼”是日本鬼子的一个曹长,叫田久一郎。“八一三”后到了中国,更加肆无忌惮,一路上烧房屋杀良民,还经常蹂躏妇女,是个作恶多端的魔鬼。鬼子占领巴城后,田久一郎带了一个小队鬼子兵驻扎在阳澄湖边的龙王庙。龙王庙离巴城镇七里,庙前有一条从阳澄湖流向巴城的河流,叫“惊马塘”,“惊马塘”是贯通虞、昆、太的主要水道。此时我新四军“江抗”部队已进驻进常熟,准备顺惊马塘东下,去昆山北部巴城石牌两镇开辟根据地。日寇为此派凶悍残忍的田久一郎驻守在位于交通要道的龙王庙,与巴城日军呼应,以阻挠“江抗”部队向东发展的战略部署。因为“惊马塘”流经的地方,没有村落,荒无人烟,田久一郎耐不住寂寞,常在夜间潜回巴城,窜入民宅,发泄兽欲,巴城人民无不对他恨之入骨,所以大家叫他一狼,一头恶狼!
  惨叫声持续了好久,终于消失。次日早上,传出消息说,北街豆腐店的一个十七岁少女跳了楼,坠死街头。
  田久一郎夜闯巴城镇的兽行,激怒了巴城镇宏春堂园药店老板女媚小广东。
  小广东本名匡劲风,匡劲风是岭南人,读初中时,母亲病死,父亲续娶,累招后妈歧视,毕业后,赌气投了十九路军。因为他有文化,平时对国家形势有自己的见解,被长官看重,几年后,年纪轻轻的就被提为排长。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后,部队退守巴城一线,后来蒋介石与同寇媾和,十九路军奉命去福建围剿红军,匡劲风因为枪伤,和几个伤员留在巴城“荣军院”治疗。荣军院是地方为部队办的治疗伤员的临时医院,后来别的伤员都伤愈,去南方找部队,匡劲风却说伤还没有好,走不了。可是,荣军院不能为一个伤员继续开着,就把他安置在宏介堂国
  国药店继续养伤。
  他心中憋着一口气,明明可以跟日本人拼个高低,高层却主张“和谈”,命令全线撤退,后来又命回福建跟红军作战,中国人打中国人,这种窝囊仗他不想打。他本可以同前一批治愈的伤员一起走的,就因为这,他装痛装拐留了下来。匡劲风在宏春堂“养伤”期间就不用别人伺候,反而帮药店制药、煎药,有时还外出送药,要不是他口音有点不同,还以为他是药店秋计呢。宏春堂老板郑焕璋知道他的身世后,就格外同情,再加匡劲风手脚勤快待人和气没一点兵油子习气,就把他招为女婿。郑焕璋女儿翠云,身材长相无可挑剔,只是因为小时候出过天花,脸上留下疤痕,成了麻脸,夫妻俩倒也十分恩爱。匡劲风因为说话改不了闽南腔,所以巴城人都叫他小广东。
  匡劲风虽说是女婿,可老板只有一个女儿,他成了半子之靠的小开,(江南把店老板的儿子称小开),日子过得很顺溜。可惜好景不长,婚后不久,1937年日寇又卷土重来,“八·一三”后,上海沦陷、江南沦陷,巴城地处战略要冲,鬼子所到之处,动不动就杀人放火奸淫掳掠,那个田久一郎更是见了女子特别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就要糟蹋,闹得天怒人怨。后来,田久一郎被派到离镇七里的龙王庙,但他还是隔三错五回巴城夜闯民宅,闹得巴城镇风声鹤唳一日三惊。匡劲风新仇加旧恨,发誓要狠狠整治这个疯狂的畜生,可是孤掌难鸣。他注意过阳澄湖一带扯起抗同大旗的几小股游击队,想参加他们的行动,但发现这些人都是兵痞土匪,是借抗日之名鱼肉百姓的“游吃队”。最近,新四军“江抗”部队东进,在常熟东唐市成立了总部,他听说已派了秘密人员潜入巴城,开展地下活动。他知道共产党是真心抗日的,就细心寻找,却发现一个人值得注意,这人是为驻守龙王庙日军烧饭的火夫汪大才。汪大才常来药店抓烧菜用的八角、桂皮之类佐料,有时却只抓杜仲红米,匡劲风知道那是壮阳之物,就问,汪哥,抓这药烧啥啊?汪大才说,狗肉。谁吃?大太君田久一郎吃,汪大藻说完又悄悄说了一句,今夜有花姑娘的家要当心哕。匡劲风听出他的意思,“狼”今夜要进镇肇事了,但他不信,一个伺候鬼子的狗,怎么敢出卖主子呢?但是,每次他来抓这两味药,夜间巴城镇就有姑娘出事。他觉得这个汪大才可疑,这两味药他为什么不像其调料一样,一下子多抓些呢?而是用一次抓一次,抓一次就对自己说上面的话,莫非他在有意透露消息?看来,他即便不是“江抗”秘密人员,至少还不是一个死心塌地为鬼子服务的汉奸。
  就在北街姑娘出事当天,汪大才又来药店抓杜仲红米,说大太君要吃狗肉,临走又对匡劲枫说,兄弟,今夜花姑娘家要当心啰!
  匡劲风寻思,汪大才是他丈人郑焕璋的徒弟,他妻子的师兄,他知道自己原是十九路军抗日战士,而且还有枪。他几次三番向自己透露田久一郎夜间要进镇,难道在暗示自己趁机毙了他?!匡劲风相信自己的判断,想,早该除掉这头丧尽天良的恶狼了,现在机会来了,就决定夜间动手。
  二、翠云怕汪大才坏了习武人家的规矩
  黄昏过后,匡劲风见妻子已经熟睡,就起了床,穿了一身轻装,打开墙角的暗橱,取出擦得锃亮的匣子枪,装满子弹,悄悄开了房门,又回头看了一眼妻子,见妻子翻了个身,又睡了,他才轻手轻脚摸黑走下楼。
  匡劲风蛇行鹤步走出镇西路口,踏上惊马塘大堤,来到从龙王庙到巴城必经之道的旁边,隐蔽在河中一条农船上,等候田久一朗。他之所以选在船上守候,因为击毙“恶狼”后,枪声会惊动镇上鬼子守军,往镇上逃,无疑自投罗网,即使侥幸逃脱,鬼子会找巴城镇百姓报复。驾船逃走,巴城河港错综,鬼子无踪迹可寻,只能怀疑是“江抗”干的事,可以不累及无辜。匡劲风构思得很缜密,就耐心等待。可是,等了好久,大路上还是无声无息,难道田久一郎今夜不来了?
  就在他等得有点焦躁时,北街方向传来隐隐的摩托车引擎声,他才忽然省悟,前面有个三岔口,这贼子走的是镇北岔道小路,去北街肇事。匡劲风迟疑了一下,不肯罢休,迎着寒风向北街走去。刚入北街,听见了女子的哀叫声,匡劲风义愤填膺,血脉贲张,快步跑去,望见豆腐店门前停了一辆三轮摩托车,一个小鬼子背了枪守候在车旁,在为田久一郎望风。匡劲风放缓了脚步,准备先摸了他,就在这时,他被一双手死死的抱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