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心去流浪

周作人在《雨天的书》里写道,我们于日常必需的东西以外,必须还有一点无用的游戏与享乐,生活才觉得有意思,我们看夕阳,看秋河,看花,听雨,闻香,喝不解渴的酒,吃不求饱的点心,都是生活上必要的。

看夕阳,看春花秋月,闻香听雨,喝不解渴的酒,都是颐养精神、趣味人生必要的事,对我来说,愉悦,也喜欢,但不执念。同样愉悦、喜欢的写写画画,不是偶然的片刻优游,却是一天不动动笔墨,就像少了什么要紧的东西,没着没落。

平常里,听人劝,吃饱饭,唯独笔墨的事,日子久了,只愿遵从自个儿的喜好,好像年纪越大越笃定。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入秋后的荷塘,连同荷塘里的景致,成了心头好。

原以为,会有很多人喜欢我的喜欢。

直到有一天,我把这喜欢涂抹在画纸上,才知道,其实,世人多爱繁华。

但我依然倔强地爱着繁华过后的荷塘,还有荷塘里的落寞寂寥。

繁华自有繁华的热烈与激情,看与不看,它就在那里,兀自灿烂着。

喧嚣后的狼藉里,落寞无边,却总有倔强地挺立着的,默默地静候下一个生命的历程。

那种寂寥落寞的倔强,那些横斜有致的身姿,那种静默孕育着的希望,就像古琴上的弦,莫名的清风,弹的吹的,都是心弦。

那些素心的清欢,就像时常莫名的落寞。入秋后的荷塘,看在眼中,烙在心里,画在纸上,诗意从那一茎一叶间弥散开来。

我知道这样的“素”,喜欢的人不多,总有一些人把世上的物事和人生的希望相连,生怕这样的凋零带偏了自己的人生。

这些素心清欢的画作,十之五六或许七八会留在深闺,只愉悦陪伴她们的“娘”。古来多少以笔墨当营生的人,为吃好饭、穿好衣,养好家人,不得不随着金主的喜好涂抹。

但,我不想違逆的,还是自己的心。

坚持自己,或许改变不了什么;
但人云亦云,人喜我也努力去喜,更没有希望改变什么。

在中国的艺术世界里,形式、技巧、色彩不是主要的,意义才是最重大的。于是,黑白灰,至简的笔墨呈现,气韵格调、意境成了中国画里最高的美学理想,特别是文人的介入,更是赋予了中国画哲学上的意义。

这是一种怎样的理想境界?没有深厚的文化做背衬,没有生命的厚重和生活的淬炼,是断没有办法理解,进而去呈现的。

市面上太多的形而上的照猫画虎,太多的为简而简,为写意而几近“公式化”地涂抹,让人读不出任何的“意味”。八大山人的寥寥数笔,是用尽一生几十年的跌宕转换、沧桑百味,自然而然成就的。

所以,我不会认为自己书法好,就要扬长避短,在绘画里发挥书法的特长,按照许多人的理念,事半功倍地让自己早早地找到一种表面上看似很合理也很成功的表达方式。

我更愿意从心去流浪。一路的风景变幻,你不知道下一站在哪里,哪一处的景致又会令你心动。

从《家山梦忆》《逍遥游》到《时光里的诗》,现在的《清平乐》《变奏》系列,可以说是我生命里的一个个站点。

记得《中国妇女》杂志社的记者曾经在采访中问过我:以后还会有什么新的系列吗?

我说:不知道。

我是真的不知道,未来的路上,走着走着,我还会有什么新发现,又有什么会让我心动。

人生的每一个段落,自有它的芬芳生动,自然的绽放,才是人生最美好的事情。

艺术的事和世间所有的事一样,彼此的成全,才是世间最美的相遇;
最真实的表现,才是艺术最感人的魅力。

跟着心去流浪,用心去感知世界。也许有一天我会看到八大山人、石涛他们看过的风景,有过的心境;
笔下也许会幻化出如他们那样,妙不可言的笔墨。谁知道呢?

也许,我终不会有他们那样的造化。因为,世界上没有相同的人生境遇,也没有相同的人生经历,世上又有几多人能有他们那样厚重的生命体验,那样深厚的学识积累。自己经历过的,才是最真实的。

世上的美千千万万,表现的方法也会有千千万万,或许于千千万万中,终会发现互相呼应又彼此成全的那一个。

从心去流浪,我不知旅途中自己会摘多少朵花儿,也不知道最后的那朵花儿什么样子,只求做真实的自己,就好。

王文英:九三学社中央文化工作委员会委员、九三学社中央书画院副院长,现为中国书法家协会理事、中国散文学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国家画院研究员、首都经济贸易大学特聘教授。

《中国书法报》遴选的“当代十大女性书法家”,《书法导报》推介当代书法五十家,荣获第七届冰心散文奖。出版《北窗夜话》《兰堂偶记》《中国书法家协会书法考级理论辅导教材》等专著,诗词收入《现代古诗三百首》《古今妙词一百首》。书法作品多次入展(获奖)中国书法家协会举办全国书法展览,并多次担任评委。绘画作品有《逍遥游》《家山梦忆》《满庭芳》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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