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 璇，王 敏
（凯里学院音乐与舞蹈学院，贵州凯里 556011）
酒歌是酒文化的一种产物，酒文化对酒歌的产生具有催化作用。历史上有许多名人以酒为题来抒发情感，如曹操的《短歌行》、阮籍的古琴曲《酒狂》、李白的《将进酒》、陶渊明的《饮酒》、苏轼的《水调歌头》等。贵州省凯里市是一个少数民族县级市，酒文化氛围浓厚，产生了许许多多的酒歌。受地方酒文化的影响，大风洞乡方言酒歌常在喜事酒宴和迎宾待客的酒桌上演唱，增加气氛、抒发情感。本文以其为研究对象，从其分类、特征、社会功能三个方面来论述，从而加深人们对方言酒歌全方位、深层次的了解，丰富其理论依据，推动其传承与发展。
（一）大风洞乡概况
大风洞乡是贵州省黔东南州凯里市下辖的一个乡，位于凯里市西北部，总面积168.34平方公里，距市区45 公里，陆靠炉碧经济开发区，水连黄平县重安镇。大风洞全乡辖16 个行政村，全乡人口37 778人，仫佬、苗等世居少数民族人口约31 820人，占全乡总人口的84%，［1］少数民族风情浓郁。该地多为岩石山，山以石灰石为主，是典型的喀斯特地貌区，故而有许多的天然溶洞，溶洞（又称云溪洞）又大多在山体中，每每进入这些溶洞都有风于洞中吹出，大风洞因此得名。［2］
（二）大风洞乡方言酒歌简介
俗话说“无酒不成礼，有酒必有歌”。大风洞乡方言酒歌就是在酒的催化下产生，并流传于当地日常生活、社会交往、祭祀仪式等各种场合的一种歌曲，主要用当地方言来歌唱。通过采访当地的一些老歌师得知，酒歌都是跟着长辈歌师学唱，辈辈口口传唱下来，流传至今已无从考究，至少已有数百年历史。最初的方言酒歌也不叫酒歌，只是一种地方民间歌曲，常在田野间劳作和饭后闲时所演唱。后来，随着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高，方言歌曲在各种酒席宴会和日常待客场合之中广泛地运用，演变成真正意义的酒歌，并一直以酒歌的形式发展流传。
（三）大风洞乡方言酒歌生存环境
大风洞乡交通闭塞、经济产业较少、生活水平普遍不高，娱乐项目不多。同时，当地群众十分热情好客、感情真挚淳朴，常常在各种酒宴场合和日常待客中，通过演唱酒歌来表达愉悦的心情，即以酒起歌、以歌传情。因此，21世纪以前，大风洞乡方言酒歌遍及全乡，当地群众基本或多或少都可以接唱几句，时时处处皆可听闻。但是，随着时代的变迁及谋生手段改变，现在许多年轻人都选择外出务工，接触到更加新颖的生活方式，受外界现代生活方式的影响，产生了许多新的想法，年轻人都不愿意再去学唱方言酒歌，以至于现在方言酒歌的歌唱者主要以四十岁以上的中年人及老年人为主；
人们的娱乐项目更多，现代流行音乐充斥着各个角落，当地方言酒歌很少有机会闻及，仅会在农村重大场合中，偶尔才能听到，大有逐渐消减萎缩之势。
大风洞乡人民热情好客、淳朴善良，把方言酒歌当作他们招待宾客的一种最高礼仪，主人通过演唱酒歌来表达对客人的欢迎与感谢之情，客人通过对唱酒歌来表达对主人的祝福赞美之意。在不同的场合之中，演唱的酒歌内容上也是各不相同的。根据演唱场合和歌词大意，一般可以将大风洞乡酒歌分为以下四类。
（一）敬酒歌
敬酒歌是主人为欢迎远道而来的客人，敬上自家酿造的美酒时而演唱的歌曲，用以表达主人对客人的真诚感谢、热烈欢迎。敬酒歌一般用于喜庆节日或喜事喜宴酒席之中，唱词根据不同的场合，由歌唱者随意组合演唱。
如：在一般酒桌上，主人主动抬起酒杯给客人敬上美酒并唱道“今天你来我家做客，我十分高兴，敬你一杯美酒，愿你吃好又喝好”，表达主人因客人的到来而高兴与祝福。
在摆满月酒时，外婆家客人到奶奶家来吃酒，奶奶家这边会一边敬酒，一边陪外婆家的人骑草马唱酒歌，歌词大意是：“婆送帽子圆圆的，孙孙戴起笑哈哈，脑壳一摆叮当响，看见外婆把手招。”表达奶奶家的热情及美好祝愿。
在结婚酒中，女方家会在大门口给来接亲的男方家敬酒，常唱道：“天上升起紫微星，贺喜新郎接新人。你家仁义客多（得）很，楼上楼下闹沉沉，门口摆好红桌子，满桌都是敬你酒，喝完去见你的人。”男方家在接新娘到家时，会为新娘同行的人敬酒并唱道：“借花献佛贺新人，吉日良辰进了门。堂上公婆要孝顺，大爷小叔要奉承。”这种一来一往的敬酒与对唱，表达了男女双方家庭对新人的恭喜与认可。
在吃新房子酒时，主人会在新房子的大门口提前备好酒，主人家看到客人过来时，就在大门口一边敬酒一边唱道：“酒壶装酒满屋香，酒壶闪闪放霞光。酒壶神仙来设计，瓷阳仙儿降凡忙。”表达主人对客人的到来衷心感谢和诚挚欢迎。
（二）祝酒歌
祝酒歌是客人对主人家的热情招待感到很满意而演唱的带有祝福和感谢之情的歌曲。常常是在主人唱完敬酒歌，喝完酒后，由客人来反敬主人，送上自己对主人家的美好祝福。在一般酒桌上，客人听了主人家唱的敬酒歌后，会端起酒杯唱起祝酒歌。如“谢谢你的好酒好肉来招待，你实在太客气，祝你天天开心，发财又发户”。
在酒宴中，满月酒奶奶家唱了敬酒歌后，这时候外婆家的人就会唱起祝酒歌来表示奶奶家太客气并祝福他家添了一口人。如歌曲《抱孙歌》（外婆唱），歌词大意：“小娃来小娃来，从前你在玉皇家，今天来到主家了，你是王人香火花，主家坐在学京城，先发皇帝后发人，发得文官爱天下……”
在房子酒中，也是客人喝了主人家的酒和听了主人家唱的歌后回敬一首祝酒歌。如唱：“进了主家喜堂门，大门对着天地君，天地君亲六个字，六棵大树最分明……”表达了客人对主人的美好祝愿。
（三）劝酒歌
劝酒歌又叫抬爱歌，是主人与客人之间在相互劝酒时所演唱，其歌唱的内容十分丰富，贴合实际，常常是歌唱者即兴发挥改编的歌曲，通俗易懂、朗朗上口，使酒桌上的气氛得到进一步升华。
在酒宴中，大家相互劝酒表达客人对主人家喜事的祝福。如满月酒，堂屋里摆着酒桌和外婆家送来的东西，两家人相互劝酒唱歌，酒宴非常热闹。比较有代表的歌曲就是《谢外婆歌》，歌词大意：“多谢外婆花背带，婆送背带千里来，缎子买了几十丈，红线买了几十排，白天没空晚上做，鸡叫五更婆来绣，要绣双龙来给宝……”通过主客之间相互劝酒，增加酒桌欢乐喜悦气氛，表达主客之间的深情厚谊。
（四）送客歌
客人要走时，主人家手提一个小酒壶一边唱歌，一边倒酒给客人，表达主人家的热情好客和想挽留客人不愿其离去的心情。如：“这杯酒来绿又绿，客要走来我要留，要留天边太阳转，要留长江水回头，东海留得龙停步，天边留得明月亮，多坐一会再回家。”表现了主人知道客人要走，但又想强留客人再多待一会、再饮一杯的心境。
（一）歌词特征
大风洞乡方言酒歌是当地劳动人民自娱自乐的一种生活方式，常常由客人或主人在合适的场合，面对不同的歌唱对象，随意编词，以歌唱的形式来抒发情感。歌词内容由演唱者自由创作和改编，主要以反映当时发生的情景及演唱者的内心活动，歌者想到什么就唱什么，常以四句歌词为一段，根据演唱情形，也有以六句或八句唱词构成一段或一首唱词的，一般十句以上的较为少见。歌词通俗易懂、直抒胸臆、简单明了，对歌词押韵、工整、对称等没有严格的要求，偶尔也会用到“呀”“哦”“啊”“嗨”等语气助词，多以七字为主。如丈夫外出打工，妻子与丈夫互相道别、安慰对方演唱的歌：
正月打工是新年，哥你动身去找钱。
想你在家把地种，种出粮食没管钱。
为了找钱出门去，妹在家中管家园。
上车人多要注意，注意小偷偷你钱。（妻子）
二月打工是新春，交你哥呀你放心。
我的脾气你知道，从来没把别人跟。
早点关门早点睡，留着花园来歌唱。
2.1两组治疗效果对比 对照组患者的总有效率为78.1%,观察组患者的总有效率为93.7%,观察组明显高于对照组,差异有统计学意义(P<0.05),具体见表1。
有事跟哥打电话，你放心哦我放心。（丈夫）
（二）演唱形式
歌曲的演唱形式是根据歌曲作品的内容来决定的，一般可分为独唱、重唱、对唱或问答唱、轮唱、齐唱、合唱等。方言酒歌是借酒即兴歌唱增加酒桌气氛，参与的人越多就越热闹，若一个人演唱则很难撑起欢庆的场面。因此，方言酒歌一般较多使用的是对唱、一领众和或合唱的形式，通过你问我答或一起合唱的演唱形式，烘托出酒桌上足够热闹的气氛。
敬酒歌和祝酒歌通常是大家都比较熟悉的酒歌或故事类歌曲，用来表现当时喝酒的欢乐，基本有着固定的演唱内容，大家张嘴即来，使用较为广泛，多以合唱的形式演唱，偶尔也有对唱，但使用较少。劝酒歌和送客歌基本都是客人问一句主人答一句，根据当时的情形，主人随意编词演出，客人根据主人的演唱内容来对应表达个人的感谢之情；
演唱内容不固定，主人与客人都是随机应变，无法统一演唱，因此，在日常生活中，劝酒歌和送客歌常以对唱的形式居多。
（三）调式特征
大风洞乡方言酒歌主要流行于当地群众之间，与一般的专业创作歌曲相比，其更加简单质朴，地方民族特色鲜明，属于典型的民族五声调式。其中，以徵调式居多，如谱例1。该酒歌有一个升号，即G自然大调。全曲出现了G、A、D、E四个音，构成了两个大二度（G-A、D-E）、两个纯五度（G-D、A-E）、一个纯四度（A-D）、一个大六度（G-E），结束音即调式主音为D，可以推出该曲五声音阶为5 6（7）2 3，即G 宫、A 商、B 角（省略）、D 徵、E 羽，省略了B 角（3），是D 徵五声调式。徵调式具有热烈、欢快、活泼、轻松，如火焰跃动、热力四射的音乐特点，更加鲜明地表现出大风洞方言酒歌的民族属性，突出酒歌的抒情性，表现当地劳动人民的热情爽朗、善良好客。
大风洞乡方言酒歌每一段的旋律和调式基本是固定不变的，仅通过改变歌词的内容来变化酒歌的形式。如谱例1所示，是一首以四句歌词的大风洞乡方言酒歌，由a、b两个乐句构成，曲式结构简单，为单一部曲式。
谱例1：（缪国萍奶奶演唱 王敏记谱）
（四）旋律特征
大风洞乡方言酒歌中以do、re、sol、la这四个音为骨干音，出现得比较频繁，旋律朴素简单，优美中带有一丝淳朴和爽朗。旋律常采用重复、变化重复、模仿等手法展开，且贯穿于酒歌演唱的多个环节。（如谱例2）
谱例2：
方言酒歌旋律比较单一，音域一般在一个八度之内，音与音的变化关系是以级进为主，平稳进行。随着情绪的波动，级进中会穿插着小跳进，使得旋律高低起伏、张弛有度。旋律音程多以大二度、小三度和纯四度为主。大二度和小三度旋律音程是自然调式体系中旋律流畅进行的最基本要素，最富于歌唱性。［3］同时，大二度和小三度善于表现平和、安静、平稳流畅、轻盈、宁静的情绪，使酒歌听起来既平静又自然。当在舒缓的旋律中出现了纯四度这个音程的时候，音乐色彩就开始逐渐变得明朗与兴奋起来。在曲子结束前，常会出现下行大二度级进，回归到调式主音，平稳结束全曲。（如谱例1、谱例2）
（五）节奏节拍
节奏在音乐中充当音乐的组织者，把一系列的音分配到各自的位置上，让音乐得到有利的结合，是音乐的灵魂。节拍则是音乐的执行者，掌握着音乐的强弱规律，使强音部分向弱音部分发展，弱音部分也总是向强音流动，给节奏注入新的活力。两者同时存在，不可分割。
（一）记录功能
大风洞方言酒歌主要以现实生活为基础，通过对歌词即兴的创编，把歌曲概括又简练地展现在酒桌的舞台上。大风洞方言酒歌记录着历史的变迁，也蕴藏着当地人民在婚俗、喜庆节日仪式上内容的演变，其生动而有力地反映了当地人民的特有的生活方式与风俗习惯，以及他们勤劳俭朴的高尚品德和美好的心灵，与当地文化习俗紧密结合。
在千百年的文化历史积淀中，酒歌已经深深融入当地人民的社会生活之中。同时，随着时代的变化，大风洞方言酒歌在创编上也更加贴切时代的背景和现状，塑造出生动而具有时代意义的艺术表现形象。如近年农村通路灯后所创造并传唱的《路灯歌》：“现在年代好得哦，有路灯来有车跑，再不见泥巴土呀，条条大路亮铮铮。”歌词反映了生活的变化，从中了解社会的发展进步。
因此，大风洞方言酒歌随着社会的发展也在不断地革新，通过方言酒歌的歌词，能够深刻领会到当地历史故事记录、民族发展重大事件、民族史诗文化等内容，使其成为了解当地历史文化的重要窗口。
（二）娱乐功能
中国古代的艺术理论著作《乐记》中记载：“夫乐者，乐也。”就阐明了音乐所具有的娱乐功能，音乐本身是快乐，欢乐之情的表现。［5］人类创造出优秀的传统文化的目的就是享用它。大风洞方言酒歌表现了当地劳动人民在繁重的体力在劳作时，自由乐观、苦中作乐，通过音乐的表达，让人们调整自己、放松身心、宣泄烦恼、忘掉不快，获得美的艺术享受。发展至今，娱乐功能是大风洞方言酒歌的重要功能，人们通过演唱方言酒歌，广交朋友、增加彼此间的感情，帮助人们适当减压和娱乐身心。
同时，大风洞方言酒歌的娱乐功能，还体现在人们对方言酒歌的审美上。当人们在酒桌上相互举杯吟唱酒歌时，酒桌气氛得到很好的渲染，美的形象、美的音色、美的旋律、美的氛围，能使酒桌上的人获得精神的享受和审美的愉悦。
（三）教育功能
大风洞方言酒歌是当地人民生活的直接而生动的反映，集娱乐性、知识性于一身，不仅具有深厚的生活基础，而且具有鲜明的教育功能。
人们在参加酒席、走亲访友中，通过饮酒对歌或听别人传唱，受到多方面的教育和熏陶，能学到各种生活常识、待客之道等书本以外的知识。特别是家中的长者，常常利用饮酒聚会的机会，把酒歌这种喜闻乐见、生动活泼的艺术形式作为对年轻人进行教育的口头教科书，通过酒歌向他们传授民族的传统文化和各方面的知识，如历史知识、生产生活知识、为人处世知识等等。［6］
随着社会的发展和观念的转变，尤其是受新兴娱乐方式的影响，当地许多青少年不愿意学习传统的酒歌文化，出现后继无人的局面，大风洞方言酒歌面临着新的问题和挑战，传承发展的形势紧迫。笔者通过此次研究，深入了解大风洞方言酒歌的四种分类及其歌词、调式、旋律及节奏节拍特点，归纳总结了酒歌的社会功能，期望使更多的人对方言酒歌进行全面认识。同时，也真切地感受到方言酒歌口传心授为主的传唱形式，不利于其广泛流传。但是，作为一种具有悠久历史的传统文化，酒歌反映了当地人民生活历史变迁，至今仍有其传承发展的必要性。
在优秀传统文化面前，笔者认为，有必要倡导更多人去学习、保护和宣传大风洞方言酒歌。政府也可以通过举办节庆活动，引导当地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其中，营造保护民族传统文化的良好氛围，积极提高社会大众创新民族优秀传统文化的自觉性，提升民族文化保护意识，更好地传承和弘扬民族优秀传统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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