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否注意到路边长出了新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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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剑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不断大声强调,“聆听对方的感觉!”“用真实的感觉吃掉你的时间!”

7月14日下午5点,距演出开始还有3个小时,广东现代舞团的演员们仍在排练。戴剑坐在空荡荡的观众席上,不断大声对演员们强调,“聆听对方的感觉!”“用真实的感觉吃掉你的时间!”有时他干脆跃上舞台,亲身示范怎样“顺着能量流动”。舞台和座位间,身形纤细的他往复穿梭。

细节之处,演员们依然无法传达某种真实的流动,但《运动逻辑移植报告2013》仍将上演。之前两天,它已公开演出两场;6月,还在广州时代美术馆演出过。戴剑希望演员能打开自己,去发觉不同空间与身体碰撞的可能性,自然地呈现。“他们不应该在台上跳我的东西,应该在舞台上跳他们自己。”

戴剑曾在纽约特蕾莎·布朗现代舞团工作4年,2012年回国后,一直致力于“放松身体、自然即兴”的舞蹈理念,在舞蹈中探索肢体与生命本身的联系。“运动逻辑移植报告”这名字戴剑想了很久。舞蹈是“运动”;“逻辑”蕴含在运动里,每一个动作都有自然的逻辑;“移植”则是一个交流过程,把戴剑所发现的世界,用身体语言与舞者、观众交流。除了肢体动作的逻辑性之外,戴剑更强调内心的逻辑,“运动的时候,内心的安静在不在”。

这场舞蹈让所有人措手不及。一个半小时,没有激烈情绪,看不到明显的情节。观众坐在漆黑的剧场里,看着演员们重复单调的动作,一遍又一遍,来来回回。有人烦躁,有人疑惑。

在剧场门口遇到广东现代舞团编导刘琦,加上彩排,这已是她第四次来看这部戏。刘琦1993年来广东做舞者,目睹了舞团以及现代舞20年的发展,她说自己很好地享受了“让舞蹈成为舞蹈”的快感。舞团创始人杨美琦觉得刚开始有两段“莫名其妙”,但后来发现年轻演员进入了“忘乎所以”的状态,“身上散发出一些个人、美好的东西”。舞团艺术总监曹诚渊则为这部“纯舞蹈”作品贴上了“后现代舞”的说明。

近年来,中国现代舞发展得“五花八门”。至少在广东现代舞团小剧场,我就看过和踢踏舞结合的现代舞、和戏剧结合的现代舞、和影像装置结合的现代舞。2011年年底,由同一批演员演出的舞蹈剧场《白屋》,几乎是全体舞者转行做了戏剧演员,大量的对话、戏剧表演,舞蹈仅占很少一部分。受到观众好评的同时也引起了争议—这还是舞蹈吗?

混杂的形式、讨巧的方法、建立观众市场的愿望,这些额外附加的东西,让杨美琦、刘琦这样的中国现代舞最早的参与者,怀念他们最初对舞蹈的纯粹信念。

戴剑也一度很困惑,“我从小就对用舞蹈讲故事不感兴趣,我对怎么跳、怎么跳有挑战、怎么跳有力量有兴趣”。很长时间里,他以为自己对舞蹈的兴趣仅仅在于其训练身体的方法。直到2004年去美国,才发现现代舞的先锋派们早就把舞蹈抽离成有质感的概念,“原来舞蹈最本质的东西可以拿来做创作”。特蕾莎·布朗主创的“放松技巧”现在已成为现代舞界的主流技巧,放松身体,通过舞者的聆听、观察和感受,即兴舞蹈。

戴剑说:“那时候,我觉得自己是为解放自己而跳舞。……慢慢地,在跳舞的过程中,遇到更多愿意跟我讨论生命的人。舞蹈变成了我的平台,像一盏灯,它让我发现自己,越来越了解自己。”他希望观众能跟着舞者走,发现舞蹈中那些细微、自然的变化。“我想影响观众对细致、微小的观察力。就像每天上班,你没有注意到路边的花花草草是否长出了新生命。”

但是,戴剑的追求显然太过“高级”,几乎不可能抵达。一方面,这需要观众的内心长出敏感的小耳朵。这就像在轰隆隆的时代列车上,要人听到田野里小草生长的声音。但戴剑认为自己能够制造出一个剧场“真空”,迫使人们去聆听。另一方面,只有作品拥有足够的力量,身体语言足够明晰,才能让最普通的观众也能瞬间被击中。但是,年轻演员们距离这一要求显然还很远,有些人在表演,有些人在体会,有些人在完成动作,有些人在跳这一场舞,观众难免看得糊里糊涂,摸不到方向。当然,也有一些闪亮的瞬间,某些时刻里,“不表演”的状态抓住了我。

7月25日,《运动逻辑移植报告2013》空降“北京舞蹈双周”。傍晚时分,积攒了一天的热量从地面蒸腾而出,剧院门前也是热气腾腾,人们相互拥抱、畅聊,宛如一场大型派对。直到曹诚渊大声喊:进场了,进场了!这些人肤色各异,语言不同。

灯光暗下来,演出在安静中开始,没有音乐。

(实习生王庆玲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