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征路上走出的红军博士

他是我国神经外科事业的开拓者,也是目前唯一健在的红军博士,他参加了苏区第四、五次反“围剿”作战,亲历了两万五千里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经历战役战斗数十次,出生入死,屡建功勋……

涂通今,参加过二万五千里長征中的医生,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将军,留学苏联的医学博士,我国神经外科创始人。这么多头衔集于一身,本身就是一个奇迹了。而在北京解放军总医院病房里,来访者所面对的,是又一个奇迹。涂通今老人,这位至今还健在的红军长征的亲历者、见证者、幸存者,安静地躺在病床上,岁月峥嵘,时光荏苒,102载的人生经历在他那饱经沧桑的脸颊上留下了一道道的皱纹,从中折射出这位百岁老人数十载从军生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优良品德,以及勤勉不倦、著书育人,深得同行赞许和晚辈敬重的崇高风范……

聆听毛泽东演讲,从此立志当红军

在红军历史上,一共出现了3位博士,涂通今是目前唯一健在者。涂通今1914年出生于福建长汀县涂坊镇。当年,在父母的拼命支撑和同族资助下,涂通今读了5年私塾3年高小,最后从国语讲习所毕业。

1929年,当红军二次入闽路过长汀县涂坊乡时,15岁的涂通今挤进人群,那是他第一次聆听了毛泽东的演讲。涂通今至今还清楚地记得,那是1929年10月,乡亲们在丰收后欢庆农历九月的时候,毛委员路过涂坊乡,他就住在同街的药店里,还在群众集会上讲了话,号召大家打土豪分田地,用革命武装粉碎反革命武装。一位伟人充满感召力、凝聚力的举手投足、慷慨陈词,使一个从小就背诵孙中山遗嘱,天天盼着“耕者有其田”的穷孩子,深深地认同了革命的远景。那次演讲时间虽不长,但却激起涂通今想当红军的愿望。

几经努力,1932年,在任区苏维埃代表的父亲的支持下,涂通今毅然参加了中国工农红军。当时,苏区正处于反“围剿”斗争期间,战斗中伤员的不断增加使得红军对于医护人员的需求凸显,正是在这种情势下,涂通今参军后立即被分配到福建军区后方总医院。入院第二天有个考试,题目是“为什么要学看护?”乍一看题,涂通今这个高小毕业的孩子懵住了,猛然间,他想起医院大门上的一副对联:“为救护前方归来的英勇将士,为培养无产阶级的医学人才”,凭着这个记忆,他把这句话一字不落地写在答卷上。发榜时,他居然名列第一!

在做了8个月的看护工作后,涂通今被选送到位于江西兴国县茶岭的中国工农红军卫生学校学习。这里是他接受正规医学教育的起点。也就是在红军卫生学校的紧张学习期间,涂通今加入了中国共产主义青年团,同年,转为中国共产党党员。

1932年10月涂通今考入红军卫生学校第二期,学员近30名。1933年,红军卫生学校和傅连暲的红色医务学校合并。1933年涂通今毕业后,任红3师8团军医。从长征开始到抗日战争爆发,涂通今一直在我党领导的人民军队中从事医务工作。

下定决心跟红军走出一片新天地

从军之初,血气方刚的涂通今要求扛枪打仗上前线。没想到,上级派他去医院报到,分配他救治伤员,学习看护。他服从了组织的安排,从此走上了医学之路,在70年的从医生涯里,他挽救了数不清的生命,用另一种方式“戎马一生”……

“他见过太多的生死,却还是很难冷静地面对死亡,那些因伤势过重、无法救治而倒在他怀里的同伴,一直是他心里的一个坎。”涂通今的儿子涂西华感叹道。

1934年9月30日,红九军团从福建长汀县钟屋村出发,开始了举世闻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涂通今作为随队军医出征。出发前,闻讯赶来的家人捎来了他父母的意愿,希望长子脱下戎装,解甲归田。此时20岁的涂通今经过了多次反“围剿”鏖战后,已经下定决心要跟随红军走出一片新天地。他婉拒了父母,朝着与他们不同的人生轨迹走去——从农民走向将军,从私塾学童走向留苏博士。

险象环生的长征路上,涂通今不仅要对抗敌人、保存自己,更要照料伤员。涂通今回忆说:“我们红九军团由罗炳辉率领,在长征中处于右后卫位置,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收容主力部队掉队的伤病员。遇有敌情时,红军常常要急行军或强行军,有时候一天一夜赶百多里路,体弱掉队的很多。如果发生战斗,还会有大批伤员下来,我们医务人员就要舍生忘死地把伤员抢救保护下来。”

他还说:“当时的救治条件现在真是无法想象,能够找到一块门板搭一个手术台就很不错了,手术刀是民用剪刀代替的,没有绷带就把被子撕成条。还得有人举着油灯照明。那时药品和医疗器械都是无价之宝,消毒灭菌和抗感染的药物更是极少,长征途中只能做一些诸如消毒、包扎、固定、止血、缝合、取子弹、取骨片这样的处置和小手术,至于断肢和内脏手术,根本就做不了。我救护过的伤员不计其数。现在看来,有不少同志由于没有得到手术和输血输液的机会,本可以得救的,却失去了生命。”

过雪山草地时,极端恶劣的自然环境造成的痛苦和牺牲,却并不亚于战斗中的伤亡。对此,涂将军有着切肤之痛。

“再苦再累,我们医护人员的工作也不能稍有马虎。每日到达宿营地后,首先选择一块比较干燥的山坡,搭起帐篷支上炉灶,捡来干牛粪点上火,消毒医疗器材,给病人看病、换药、发药,包括伤病员烫脚、开饭,我们医务人员也尽力帮他们做。有一次,我们正准备搭帐篷拾牛粪,忽然天气骤变,雨水冰雹齐下,十几人个个浇得像落汤鸡,牛粪打湿了,火也点不着了,我们真是伤心着急啊。风雨一过,满天星斗,我们又开始工作了。休息对我们来说有时真比吃饭还重要。”

有一次行军恍惚,涂通今一脚踏空掉下悬崖,幸好一棵树接住了他,才免于一死。每当忆及这段经历,涂通今总是心潮起伏、无法平静。良久,他总会淡淡地说:“长征之苦,使人难忘。”

红军博士、神外专家、知识分子典范

1949年10月1日,涂通今又一次聆听到了毛主席的演讲,那是毛主席在天安门城楼上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已于今天成立了的时候。

每次回忆到这里,涂通今总是哽咽,说不下去,因为有数不清的战友倒在了征途中,没能亲眼看到他们为之付出生命而换来的新中国正在世界之林冉冉升起。

1949年,涂通今任四野后勤部卫生部副部长。四野入关后,他担任中南军区后勤部卫生部副部长,组建华中医学院,兼任院长、党委书记。

1951年8月初,涂通今接到上级通知,要他尽快移交工作,准备赴苏联留学。放下电话,涂通今一阵惊喜之余又有一丝惆怅。有机会继续深造当然是他的愿望,但这也意味着要远赴异国他乡另起炉灶,重新开始学生生活,这对于一个年近40岁的人来讲,与其说是机会,倒不如说是一场挑战。1951年9月,涂通今走进了莫斯科布尔科登神经外科研究所,他的任务是学习神经外科,为归国后创建我国神经外科作准备。与涂通今同往学习的红军干部还有钱信忠、潘世征,他们分别学习保健组织学和普通外科。当大家得知他是参加过长征的红军战士时,全场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有人还不断呼唤着毛泽东的名字,这让涂通今深感自豪。

开局顺利,但接下来的挑战颇具难度。语言、专业……种种难题摆在他面前,人到中年,要重新学一门语言,掌握复杂的神经外科并不容易,不仅拼体力,更要拼脑力。

涂通今在苏联学习期间,熟练掌握了俄语,在神经外科方面有了很深的造诣,1955年取得副博士学位。之后又进入了苏联医学科学院特别系学习。

涂通今于1956年回国。先后任第四军医大学副校长、校长,总后勤部卫生部副部长,军事医学科学院院长。1971年后,任解放军总医院代理院长,主持全院工作。

早在 1956年,涂通今就在第四军医大学组建了神经外科。他在临床实践中开展的从小脑幕上入路切除听神经瘤、延脑三叉神经脊髓束切断术以治疗三叉神经痛、第三脑室后部脑瘤切除术等,填补了国内空白,开创了我国神经外科的新局面。

20年后,当他离开四医大时,已是“桃李布三军”,他创建了军队医院第一个神经外科,为全军培养了一批又一批的神经外科骨干。为我国的医学事业做出了杰出贡献。周恩来总理曾赞扬涂通今,称他是我们国家的红军博士,是著名的神经外科专家,是中国知识分子的典范。

如今的医疗条件比起长征时已不知强了多少倍。现在,涂通今的手虽然已不能再举起手术刀,无法再继续治病救人了,但他们那一代所开创的事业正在发扬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