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渡,不悔的青春岁月

那些珍贵的岁月虽然已经远去,但它却像造就它的美丽青春一样永远鲜活……

那是遥远的1958年,是共和国的青春岁月,也是我们这些军队卫生工作者的青春岁月。

人民的痛苦便是紧急的召唤。昆明军区血吸虫病防治大队是在第一时间里以最迅速的方式组建的。我们军区总医院、军区总门诊部及滇南陆军第58医院的几十位同志接到参战命令,都只有一两天的准备时间,便匆忙赶往昆明西郊的陆军第59医院报到。仅三四天时间,以59医院为核心的近200人的大队便组建完成了。年龄最长的专家仅30岁出头,最年轻的姑娘还未满18岁。大多数是像我一样刚有20岁,或不足30岁,第一次全体会议,被任命为大队长的朱宝玉就宣布:我们是大军区各直属卫生单位抽调出来的思想红、业务精的优秀分子,我们要以最优秀的成绩完成任务。

青春无畏。才30多岁的朱宝玉就具有这种无畏的品质。他是一个放牛娃出身的有水平的野战外科专家。文化很低的他,从穿上八路军军装在战火征程中完成救死扶伤任务的第一天开始,便不怕牺牲地在枪林弹雨中出色地救伤员治病员,从裹伤打针开始,在学习与锻炼中,把自己造就成一个无数次在战火中为战友成功地开胸剖腹的专家。他为创建共和国建立的功勋,使他得到殊荣:他是很少几个卫生工作者的代表,出席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全军英雄模范大会,受到毛泽东主席和朱德总司令、周恩来总理的接见、慰勉和嘉奖。这是1950年的事,那时我刚刚跨入军营,接受军事医学的训练。

全大队的封闭训练是从一个夜晚开始的。这时,我才真正开始接受血吸虫病的知识。其实全大队没有一个人实际接触过这种对人危害很大的对人畜都传染很快的疾病。血吸虫在极微小的钉螺里成活,形成幼虫,通过人生活和生产都无法离开的水,钻入皮肤后,进入血管,在各种脏器中作乱,使之犯病,甚至死亡。最令人能引起联想的是,全世界有三种血吸虫,在中国兴风作浪的偏偏叫“日本血吸虫”,它入侵中国人的身体后,猖狂地进行大屠杀。

59医院环境很美。建在一个叫小团山的山坳里,全是平屋沿山势列开。当月亮高高升起时,一处处山丘和小树林都散发出诗的意蕴,花的柔香,更送来许多神秘。然而,我们心里却已经能听到高原明月下众多病人的呻吟……

出征前夜,又是明月。我们列队于月华中,接受点名。聆听朱大队长宣布铁的军纪。遵守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尊重当地民族风俗习惯等自不待说,还特别有一条明白规定:不许谈恋爱。对此他着重说道:这是特殊任务下的一次特殊规定。疫情严重,任务紧迫,让我们把全部精力和情感都献给人民吧。大家都很年轻,彼此有什么需要说的重要话,可以完成任务后再谈。这个规定具体到:男女一起单独工作不许关门。我知道,后来在极度分散执行任务的情况下,战友们都自觉遵守了纪律。

三日相处,我已经认识到这是一支优秀的队伍,集中了许多优秀的人才。月华里,我看到许多很美很端庄的面孔……

出征是在晨曦未至的圆月光华里启程的。几十台军车在山坳一齐发动,这声势极为壮观。整个医院都醒了,每间房子都亮了灯。一声声告别,一声声嘱咐,一声声尽是期望和激励……

我知道,出征战友中有的并不轻松,有的家中有病卧的老人,有的有待哺的幼婴,有的刚刚新婚,有的自己本身就有病痛。然而,那是一个以奉献为崇高的岁月,命令便是行动的指南。

当然,更多的人像我一样,年轻得只有面对崭新生活的兴奋和激动。我激动,还因为我们要去的是大理白族自治州。那是我的祖籍。生于昆明的我却从未踏上过它那美丽神奇的土地,1950年秋天从军后,又错过种种机会,除去过滇南,便一直工作在昆明。昨夜我便一夜失眠,整颗心一直浮游在梦幻般的苍山洱海中……

那时,真是关山重重,我们的几十台军车整整4天才抵达自治州首府下关。当时下关还不如而今的一个村镇。有意思的是,竟没法找到一处能安置我们这支队伍的旅馆。兵行忌散,不可分散到多处居宿。于是,在一家最大的旅馆住满了所有房间后,剩下的几十名男女军人只好由大队长领着同宿一间大得像仓库般的大屋。那是我军旅生涯中唯一一次与女战友同居一室。那是不需要蚊帐的月份,但是我们都垂下蚊帐,而且都羞于脱去衬衣衬裤。要是今日,华厦林立的下关,就是屯兵一个军也很容易。

那个夜晚,大理的月亮亮极了。透过纱帐和玻璃窗望出去,更是朦朦胧胧的。而风是那么有气势,它欢吼奔腾着,仿佛鼓满了我的心胸。我知道,我已经置身在著名的“风花雪月”之中……

次日又是迎着明月早起。但是,不许外出,一直整装待命。直到大队长乘着他那辆美式小吉普返回,才知道政府分配给我们的疫区是疫情最重的弥渡县。我们必须原路返回,进驻弥渡那个以亮汪汪的月亮、流淌不尽的小河著称的诗样的地方。

“我们既然走进这神魅的月光,我们决然要让月亮更明亮。”这是在弥渡的第一个夜晚我在手记上写下的诗的灵感。

到处是小河的弥渡的月光,像水洗过似的美好。然而,从处处河岸的细密草丛阴湿处,大都能寻觅到钉螺。疫情显然是严重的。我们可以不下河,但农民怎能不接触水?

粗粗的了解,我们便知晓:血吸虫病是月光抚照弥渡的一大灾患,稍稍留意便发现一些因病患腹水而腹胀若鼓的人、不能生育的人,骨瘦如柴、面黄肌瘦者更多了。有村寨真像在我们光荣完成任务后,毛泽东在浮想联翩、夜不能寝中写下的《送瘟神》描述的那样:“绿水青山枉自多,华佗无奈小虫何!千村薛荔人遗矢,万户萧疏鬼唱歌。”面对惨状,许多人流下了热泪……

后来我才知道,朱宝玉主动向政府要求到疫情最重、病员最多的地方来。他决心带领全大队把人民解救出苦海!

他的决心,转化成全大队每个人的责任与热情,大家都请求到最艰苦、病人最多的地方去。在县城集中的几天时间,出现一个请战热潮。同时在实地进一步完成掌握血吸虫病的知识。还完成了一个必须完成的技术准备:我们的化验员严重不足。当分解成几十个血防小分队散布到村村寨寨后,每队都必须配备化验员,但是全大队仅仅有两名化验员——几十比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