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藏线6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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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年深秋,带着许多关于青藏线的遐想,伴随越野车一路与风碰撞出的呼啸声,从“兵城”格尔木出发,渐渐远离城市。当一路的漫漫黄沙开始起舞,积雪群山历历在目,亘古蛮荒的土地无边无际,让人真正相信,自己的确已经走进了经常耳闻却非常陌生的青藏高原。

一路,险象环生的山峰凹谷;一路,寸草不生的千年冻土;一路,触手可及的白云蓝天;一路,盘旋天际的展翅苍鹰。这厢,天地间似乎还回荡着60年前筑路大军的钉锤声、爆破声和雄壮的号子。那头,“万里长江第一桥”几个醒目的大字让人顿生豪迈,波光粼粼的江水正从桥下流向远方——沱沱河,那长江之源,长江之母。对常年驻守在此的青藏线官兵来说,远方有故乡,而高原却永远有发轫的梦想。

傍晚,刚到兵站的汽车兵忙乎着停放车辆,腾腾的尘土在马达轰鸣声中徐徐升起,很快,车辆就很规矩地成了直线和方块。“特别艰苦的环境,特别恶劣的气候,这青藏高原特别的风雪,把我们的钢铁意志铸就,急难险重特别的任务,锤炼出我们的硬骨头……”寒风凛凛的平坝上,豪迈的歌声伴随着喇叭声骤然响起,令人热血沸腾。

从青海省会西宁至西藏首府拉萨,4000里青藏线,沿途平均海拔4000米以上,被称为“天路”、“地球第三极”、“生命禁区”,似一条血染的飘带横亘在雪域高原,一头连着共和国的祝福与重托,一头连着高原军人和藏族同胞的幸福与希翼。

青藏线,必定是充满各种故事的一路。

一、老战士的讲述:一条路与一座城

1954年12月,青藏高原,大雪飞舞,寒风刮过。上千人的脚步,踩在结冰的公路上,吱吱作响;一辆辆卡车,缓缓前行,在公路上留下一道道碾压冰雪的印记。

我,这支千人队伍中的一个普通士兵,跟着慕生忠将军,随着这条史无前例的公路的诞生延续,激战千年冻土,征服冰封雪山,跨越当雄草原,穿过羊八井石峡,直抵青藏公路的终点——拉萨市。我,有幸与将军一道,成为有史以来第一批坐着汽车进拉萨的人。此刻,本该放空一切、开怀大笑,可却觉得心头有什么牵动着,才发现手里一直紧紧攥着一把铁锹,是这次队伍出发前,我特地带上的宝贝。那被磨得光滑发亮的木头把手上刻着五个小字“慕生忠之墓”。我望向坐在近旁的慕生忠将军,他目视前方、若有沉思的样子,似乎全然不觉胜利在望。

惊天动地,归于平淡。英雄的一生,太多的毅然决然。

将军过去的故事,战友们口口相传。我听说,将军30年代就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还拉起了一支杀恶除奸的游击队。为此,反动派杀了他一家包括父母在内的四口人。将军发誓报仇,化名“艾拯民”,亲手砍掉过不少反动恶霸的脑袋。刘志丹夸他大胆,因而不少人也叫他“艾大胆”。后来他带领游击队东渡黄河,活动于晋西吕梁地区等20多个县,阎锡山曾贴出布告,悬赏10万大洋买他的人头。中央红军长征到达陕北,将军率领自己的队伍去吴起迎接毛泽东和中央领导人。将军一直是彭德怀的老部下。

我生在西藏,有幸能够跟着将军。这把刻着“慕生忠之墓”的铁锹,见证了一个决心、一段历史,记下了一条路、一座城的生成。

1951年4月,西藏和平解放,神圣的雪域高原从此摆脱了帝国主义的侵略和羁绊,西藏人民从此更加深切地体验到了中华民族大家庭的温暖,西藏地方的历史画卷从此掀开了崭新的一页。可延续上千年的农奴制度还像一块残存的乌云,盘旋在天空;以贵族和僧侣为主体的农奴主,依然拼命维护着他们最后的特权。身为奴隶的我,终于从主人家里逃出来了,星夜里一直向东跑,直到遇上扎营的解放军。几经周折,成为将军队伍中的一员。

8月,一个水草丰沛的季节,我跟着慕生忠将军第一次进藏。我们选择从西南方向,也就是青海香日德向南,走到巴颜喀拉山下的黄河源。这条道路有丰富的水系,但到处都是烂泥滩,一脚下去就拔不出来。第一天,就因为“灭顶之灾”损失了20多人和几百匹骡马,加上啃吃毒草死亡的马匹,损失上千人马。从夏到冬整整四个月,我们的队伍在重重雪山中艰难跋涉,终于到达拉萨。眺望神圣巍峨的布达拉宫,我们没有一个人展露笑容,将军更是眉头紧锁。我们,不但耗费了近四个月时间,还损失了许多人员和三分之二的牲口。

当时,西南军区以张国华、谭冠三领导的十八军从西南方向一面修路、一面向西藏进军,西南、西北两路进藏部队终于汇齐了。两路部队共约3万人,每天仅粮食就要消耗四、五万公斤。3万多张嘴,我们用牲口驮运的粮食连塞牙缝都不够!极度紧张的供应状况很快出现,最困难时,每人每天4两面都难以保证。市场上,1个银元只能买作为燃料的八斤牛粪,1斤银子只能买到一斤面。

共和国的历史是这样记载的:西藏和平解放后,少数反动分子煽动藏族群众,对我进藏部队实行物资封锁,3万多驻藏党政军人员面临“不退出就饿死”的危险。遵照毛主席“进军西藏,不吃地方”的方针,西北局成立以慕生忠将军为政委的西藏运输总队,用骆驼运粮进藏,从此揭开了这支部队艰苦创业的历史。

1953年的春夏之际,从陕、甘、宁、青及内蒙等地征购的2.8万峰骆驼连同雇佣的牵骆驼的民工1000多人,集合在了运输总队的大本营香日德。

为了避免再次陷入黄河源沼泽地,运输总队对这次进藏的路线重新作了选择。我永远记得,那个晚上,气氛热烈凝重,讨论在艰难地进行着,说法很多,莫衷一是。突然,一位整晚低头沉思、一直没怎么发言的运量队员站起来说:

从香日德向西约600多里,有个名叫“郭里峁”或“格里峁”的平川,旁边还有一条南北向小河。沿那河往南,就能沿雪山边缘,越过昆仑山和唐古拉山,经黑河(那曲)去拉萨。

是吗?

将军两眼一亮。

“郭里峁”是什么意思?在什么地方?

将军念叨了一个晚上。

第二天一醒来,他翻出一张马步芳时期留下的地图,拿着一柄放大镜,在上面找了又找,终于找到了“噶尔穆”三个字和一个小黑点。“噶尔穆”会不会就是“郭里峁”?他派人去问周围的牧民,回来的人兴奋地冲他喊:“‘噶尔穆’是蒙古语名字,意思是‘河流密集的地方’”。紧接着,将军又从那张地图上发现,上面标示出从香日德通往噶尔穆的一条公路,也就是说,马步芳以前在这里修过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