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雀”之死


  可恨的偷车贼
  
  这里首先要交代的偷车贼人称大刘,“术业有专攻”,专偷摩托车。一辆摩托车,只要你没加防盗锁,59秒之内,大刘一定有本事给你弄开,骑走。有一次,有个人骑着新买的摩托车到交警队去挂牌子,出来车就不见了。这人实在不知道找谁撒气儿,就把交警队告上了法庭,小报记者们把这事儿还给炒得沸沸扬扬。当然,这就是大刘的杰作。还在这人跟交警吵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大刘就已经骑着那辆车,心情愉快地沿着108国道往西安方向疾驰。
  大刘三十出头,四方大脸,属于那种扔到人堆儿里转眼就找不着的人。他其实压根不姓刘,姓姚,叫姚小俊,又叫姚俊杰,陕西省大荔县段家乡白湾村农民。因为干的是这样一档见不得人的行当,在江湖上混的时候,他就自称姓刘,就像演员有个艺名、作家有个笔名一样。时间长了,他就变成了大刘,连以前认识他的人也这么喊他了。大刘在家排行老七,上面五个姐姐一个哥。在他不到十岁时,他的父亲就去世了。老母亲挺不容易地把他们兄弟姊妹拉扯大。皇帝爱太子,百姓爱小儿。可能因为老母亲对他过于溺爱,才有了大刘好吃懒做的一身坏毛病。自从落草当了贼,大刘就很少在家里住。那年,他还因偷摩托被警察抓去劳教了两年。2006年,他的老母亲去世了,大刘从此就不再回家。如今,大刘家的房都已经快倒了,院里荒草长了一米高。倒是村长嫌这地方闲置了可惜,在他家养了一院子蜜蜂,算是给这院老宅留下点生机。
  大多数时候,大刘是在西安租房子住,新近还娶了个媳妇,只是还没办婚礼。出来混得久了,大刘的穿着就更像城里人,也讲个牌子什么的。隔三差五,他还会去租辆车开开。大刘眼还高,一般的普桑之类还看不上,起码也得是个索纳塔、伊兰特。可是甭管穿什么行头开什么车,他干的还是做贼的老本行。手头一紧,他就会打个电话,约魏伟、吴万里等人一起出去“工作”。
  魏伟今年23岁,跟大刘是乡党,是个倒插门女婿。魏伟的手艺本来是修摩托车,年轻,手脚也麻利,开过个修摩托的铺子。按说魏伟家境也不错,凭本事能挣来钱,还有个夏利车开着。可这小子是个正宗的愣头青,做事儿基本上不用脑子。因为贼们偷来的车时常来他这儿修,他和一些贼就混得熟。修车挣的毕竟是辛苦钱,早晚都是一手黑油,来钱也慢。经不住大刘之类老贼们的劝说,他关了铺子,改修车为偷车了。
  如果说大刘、魏伟算是“手艺人”,那么吴万里也就是个只能从事运输工作的“骡子”。吴万里长得又瘦又小,从小到大都是个经常被人欺负的主儿。在农村,一般小伙子在二十三四岁时大多就已经结了婚。而他已经小三十了,连个对象都还没有。他家就他和他爸两个人一起过,他爸还得了种罕见的皮肤病,整个下巴都烂了,整天用伤湿止痛膏贴着,让人惨不忍睹。吴万里跟着大刘他们混,人家吃肉,他也就是喝口汤。
  7月6日上午,大刘、魏伟和吴万里各自骑着一辆他们从华阴、大荔和渭南沿路偷来的五羊摩托车,沿着108国道往西安方向开。走到良田一带,只听走在最前面的吴万里一声惨叫,连人带车摔倒在路中间。“有劫道的!”一看情况不好,大刘、魏伟马上调转车头,飞一样地往回跑。
  
  凶恶的劫道者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苏小平就是个专吃偷车贼的黄雀。
  苏小平是渭南市临渭区某村农民。不久前,他刚离了婚,有个4岁的儿子,由他的老父母给他带着。后来,警察找到他的前妻,问到她为什么要跟苏小平离婚,这个看上去精明能干的女人承认,跟着苏小平过日子,她实在是怕了。苏小平常常骑回来路不明的摩托车,问他哪儿来的,他从来不说。他的一些狐朋狗友一来,他就要把她支出去,不让她听见他们的谈话。可是,她还是猜出,这些摩托车不是偷的,就是抢的。
  苏小平的劫道生涯开始于两年前。起初,他是跟着乡党樊新要入的道儿。贼们从他们门前的108国道过来过去,时间一长,就让一些人看出了端倪——但凡没有插着钥匙却开着满世界跑的车,毫无疑问一定是贼车。做贼的人,当然心虚。只要你底气足,没准儿一声吆喝就能把贼吓个跟头。不知从啥时候起,就有人开了窍,貌似失主一样守住这条国道,只等贼车打眼皮底下经过。因为有人没费多大劲就弄来了战利品,这样的生财之道就不断有新人加入,何况,剪径劫道这号事儿,除了需要胆子,还须要帮手。万一敌众我寡,那恐怕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弄到了摩托车,劫道的就和偷车贼一般无二,也得开到西安的黑市上变成现钱。苏小平跟着樊新要跑过几次西安,和收赃车的贩子接上了头之后,就甩了师傅自己上路。不过,苏小平却吸取了樊新要的教训,压根不让他的搭档们和西安的车贩子照上面。这样,卖车回来,他想给搭档分二百就二百、想分一百就一百,大头都自己独吞。和他合伙劫过道儿的人,都知道这货把抢来的钱都往肋条骨上拴呢。
  苏小平、樊新要之类劫道的人,年龄大多在三十往上,成熟、老到,看上去很像长年在农村骑摩托车那类人,也就是说挺像失主;而偷车贼这边,除了大刘三十出了头,其余的人大多都只有二十多岁,而且大多身材瘦小,比如吴万里,身高只有一米六。劫道又是有备而来,处在暗处,所以,一般来说,只要碰见,他们都要占据上风。
  可啥事儿都不那么绝对。如今做贼的,也都越来越凶恶,偷车贼当然也不例外。2006年春节刚过,苏小平劫道时,碰到个狠角儿。他才刚靠上去夺人家的车,人家照着他的大腿就是一刀;这次伤好没多久,2006年6月,有一次骑摩托车追一个偷摩托的,从良田一直追到了临潼城区,因为骑得太快,他摔了一跤。这次住院,他的脾脏三分之一被切掉了。别看他整天当着强盗,风险挺大,但也没见他因此富起来。这不,连动手术的钱,还是跟别人借来的。
  苏小平这两次受伤,搭档都是同乡谷选良。谷选良看上去像个淳朴、本分的农民。他家挺穷,住的是个简易房,和老婆离婚后,自己带着个女儿过。2007年4月,他和苏小平又去抢车时,苏小平骑的摩托车撞上了一辆机动三轮车,这次受伤的是谷选良。时至现在,他的右腿走道还不利落,出门手上就得拄着个拐。
  因为有了“黄雀”们出没,偷车的“螳螂”们就很难从108国道顺利通过。据说,苏小平就时常穿着身警服在路上冒充警察查车;这小子心挺黑,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劫道时,还用上了类似钩连枪之类的长把铁钩子。小个子吴万里就是被他一钩子钩倒的。
  因为谷选良受了伤,吸毒的朱振江做了新搭档。朱振江本来并不认识苏小平。朱是谷非常好的朋友,谷选良受伤没人照顾,还是朱振江媳妇去给他帮忙。在谷选良这儿,苏小平和朱振江认识了,很快就一起去劫道。朱振江是个新手,劫了五六回,就弄成了一次,也就是吴万里这辆车。
  7月12日,临潼零口逢集。早上9点多,朱振江就接到了苏小平的电话,约他去零口。黄良和零口虽然分属渭南、西安两市,但实际上是相邻的两个乡镇。苏小平骑车到零口街道打个来回,也就10分钟。朱振江家在渭南市临渭区双王乡朱王村,离这儿也没多远。逛集是幌子,108国道穿零口街道而过,哥儿俩在这儿守株待兔才是真。守到中午,苏小平买了只猫送回了家,下午2点多,两人回到零口,在一个西瓜摊儿上边吃边守。朱振江正埋头啃瓜,听见苏小平跟他说:“走,有辆车过去了。”果然,一辆红色五羊摩托车“突、突、突”地从他们身边骑了过去。两人赶紧跨上摩托车就追。
  没跑多远,那辆车停在了零口街道西口一辆轿车的后面。苏小平、朱振江停下来,刚想上去抢车,轿车上下来四五个,包括刚才开摩托车的那小子也迎了上来;回头再一看,一辆轿车已经跟在他们身后停了下来,车上也下来了四五个人。“就是这两人,打!”随着一声喊,这些人操着木棒冲向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