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诗意(组诗)

一截会喊痛的钢铁

下午的阳光与天窗点一起

直接照射着一截会喊痛的钢铁

在动车基地,穿着安全鞋踩上去

钢铁与道砟早已连成一体

野花野草长成无辜的样子

如果阳光再厚实一些

四月的雨水再深刻一些

如果信号灯和道岔的曲线

岁月向上的枯荣再淡一点

风中凌乱的云烟再薄一点

这一截会喊痛的钢铁正用

全景式的描绘,打开你勾勒的烟尘

或者一列高速驶过粤东的火车

铁道线旁,那些是什么花

在墙角开着粉色白色黄色

一如往常渗出沉着和静谧

在动车所车库以南

仿佛看见自己的青年壮年

就这样渗入铁味十足的生活

醒着的灯火照耀劳动的铁

灯火醒着,这些铁闪耀在暗夜

是来自动车所,钢轨边

包括长大的隧道,在轰鸣声后

现在人影攒动,一切忙而有序

不停用钻头、标尺、扳手、云梯甚至用手

将一个一个隐患打开

所有的裂缝,缺点包括伤痛

最终会血肉相连

天窗点的时间在延伸

旷野吹来的风还在继续

穿过呼唤应答的标准用语

大地宁静而安详

一切遵守着自转和公转的轨道

随手擦去汗水,防护服挤出的盐

动车组进入清晨,抚摸黎明中的花朵

沾满花香和第一缕朝阳

让庞大的金属部分

坐在星星的草垛里

几个男人在忙碌,从道砟轨枕的最深处

一点一点地往上慢慢地检修检测

“天窗点”结束各项指标正常

残月将尽,一列尚未现身的动车组

将想象的资源打开

所有事物都被一道银白色的光影

横贯广东广西,穿越湖南湖北

那么和谐又如此温馨

铁器里的民间词汇

轨道电路无法抵达你

感情正在短路,万用表

也难以测量距离

打开信号灯或者关闭制动阀

可以抚摸白云触摸山峰

钢轨像两条绷紧的肌肉和神经

随着动车起舞,带动车辆和牵挂

我只是相信,铁与铁器的交融

都将回到铁的故乡

在微机监测上走出一个优美的曲线

震荡的幅度和民间的词汇

被实时掌控

动车基地的春天

野花开在轨道边,在动车基地

春天和我们的春天一起燃烧

挂在枝头的笑脸关闭又打开

动车组列车也如此

迎向春天的动车组,安全快捷

朝发夕至一如我写下的诗句

检测、擦拭、监控抑或调整密贴

熟练地重复操作一种手艺

形如释放自己

安全捕手也是心灵捕手

一切仿佛酝酿已久,天地之间

股道都用纯铁打造,都曾铁石心肠

面对道床轨枕警冲标

宛如兄弟姐妹,有灵性

与我的疼痛一样

钢铁也在承受一次次疼痛

火车带走的风景

提速火车开过来,一个

接一个陌生的面孔

在惠州南站稍作停顿

又将离开,鸣响的笛声

落在海这边,托起一团积雨的云

山那边,探出一抹乡愁

粤东大地,七月里的流火

蓝天白云甚至举起手

可以摸到的天空和桥梁

提速火车驶过车轮碾过

轨道闪耀的火星,带动

厦深高铁的负重与奔跑

包括沿途被激活的城镇乡村

潮汕大地的田原阡陌

有铁器的震动有节气变换

包括离乡别景的背影

阳光镀亮钢铁

在铁路边,夏天从立夏这天开始

我发现即使钢铁的车列

也经不起时间的撞击

触摸铁轨,触摸铁路两旁的事物

夏天也挡不住一头汗水

列车与钢铁的轰鸣,大地与汽笛的尖叫

擦过七月里大地的骨骼和鸟的翅膀

钢铁的情缘被阳光镀亮

瞬间抵达深不见底的内心

我转身与黄马褂兄弟一起

在转辙机旁信号机边

测试数据参数,与两毫米之间

保持你和我的距离

左倾则参数偏小右倾则参数偏大

光线在文字和语言之间平衡

劳动是壮丽和真实的,包括奔跑与悸动

铁路的基本元素带不走

钢铁的走向和那些轻如尘埃的心跳

时光穿过指缝

阳光汹涌,风有小任性

天空咬着嘴唇,不时暗暗地喝口水

脚踏车总有远行的渴望

道路才是它的

偶有喜鹊掠过动车基地

黑色的火焰点燃春天

铁路旁的花朵

探出单薄的小身体

在风中痴痴地等

有云从股道那边飘来

我站在窗前一动不动

时光穿过我的指縫

望着那些流云我欲言又止

一些人在风中走散

云也是

天窗点的早晨

阳光在钢轨和信号机上

碰来碰去,散开又围拢过来

粤东七月的早晨

你在线路旁开天窗,比如

调整道岔与尖轨密贴

清洁滑床板油污

比如用棉纱擦拭碳刷,这些动作

基本是弯腰或蹲着干活

这是一天里最好的光景

趁着黄色防护服没有挤出水

累了,就挺直身子

听防护员呼唤应答

或者看看远方,一抹云彩随意地挂在天际

离东江不远,莞惠城际轻轨

与广梅汕铁路挤在一起

穿过城市掠过村庄

有时被高楼挡着有时被山峦挡着

你抬头远眺的方向

有时汽笛嘶鸣有时钢铁铿锵

火车,火车

火车开进十月,穿过城镇乡村

退回到钢轨上,移动的铁

做一次小家碧玉

在阳光中或明或暗

在逐渐转凉的节气里

火车走南闯北操着铁质的方言

保持一贯的任性和激情

我翻动天空的蓝色以及橙黄

日子隐在钟声里,喂养

越来越丰硕的秋天,除此之外

靠雨水和阳光托举的村庄

一线炊烟一声汽笛,由远而近

品尝的全是生活的味道

时间是火焰是明亮的光

一直退守到岁月的站台

在火车面前,那些手提肩扛行李的旅人

始终保持草根的沉默和梦想

高铁检修在子夜

轨枕在脚底,踩在凌晨三点的铁道线

动车组的灵与肉,骨骼安顿在这里

包括铁质的锁闭杆

锁钩挤满油腻和青春痘

信号机连接的电路适合追逐和奔跑

转辙机适合这副肉体

和灵魂回到旧地

不为人知的部分,短兵相接

在拆卸和重组之间,拭油污调卡阻

像重塑一个自己

静寂的夜,只剩下铁器的声音在飞翔

标准的呼唤应答,沿着钢铁传来

清晨即将来临,银色动车组推开黑夜

有些光是直接照射来的

有些不是

风笛之声跃上我的歌谣

铁路向南,火车向北

开往春天的火车说出绿的韵律

和谐的暖春,贴近钢铁和尘土

贴近物和人

似乎一切都在流动

春风浩荡,火车飞驰,披星戴月

从一个车站抵达另一个车站

一把普通的洋镐、检车锤、万用表

测试仪或者一盏红绿信号灯

甚至一叠书写铁和铁味的诗稿

一种朴素的思想和精神

已渗入铁路这片热土

股道两旁,有巡道的人将朝阳往远处赶

单调到一个动作,语言重复千遍

有点亮信号的人将岁月往近处拉

抵達钢铁轰鸣的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