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因钢铁而活,为钢铁而生

拿着新出版的《尼·奥斯特洛夫斯基传》,王志冲对妻子郑懿说:“本来,我是翻译奥斯特洛夫斯基的书,现在终于能把他的故事写下来了。”郑懿是最了解王志冲的人了,奥斯特洛夫斯基就是丈夫这一生的明灯和榜样,如果没有奥斯特洛夫斯基,如果没有他的著作《钢铁是怎样炼成的》,那么王志冲可能根本不知道人生这条路该往哪里走……

命运多舛。15岁就成了重度残疾

王志冲在15岁前原名叫顾筱鸿,之所以会改名,是因为他的命运在那一年彻底改变了。

初三才念了一个星期,这天成了他生命旅程中一大转折点。王志冲所在的中学是上海著名的格致中学,能考进这所学校是很多学生梦寐以求的。这天正在上他最喜欢的语文课,突然膝盖发烫发麻,他试着在课桌底下稍稍伸屈一下也不行,好像筋肉被什么东西硬生生地牵扯住,一动就酸就痛。王志冲跟老师请了两天假。他根本没想到这一去,便是学校生活的终止。

当晚,他就发烧了。膝盖不能弯曲,全身不能向左或向右转侧一下,一直保持着直挺挺的卧姿。第二天红肿消退了,母亲带他去了医院。医生开了药水药片,同时建议他去大医院拍X光片。可病情还在恶化,不知何时起,他抬起上半身也变得艰难,翻身也费劲。

多少个夜晚,他痛得彻夜难眠。过往的一幕幕在他眼前浮现。难道,他真是注定命运多舛吗?1936年,他出生这天,母亲就因为难产死了,母亲的肚子里还有一个没有出生的婴儿,不知是他的双胞胎妹妹还是弟弟。从此他的生日就是生母的忌日。父亲觉得他命硬,要将他送去育婴堂。幸好婚后久不生育的姨妈将他领养回家,从此他就随养父姓顾了。所以,他的妈妈其实是他姨妈。养父是搞摄影的,后来去了苏州工作,由不很顾家变得很不顾家,每月寄点生活费回来,只够他和妈妈糊口。

他很绝望,却又不想放弃,所以给自己改了名字,从此以后就叫王志冲了。

如此过了两年后,妈妈终于下决心带他去医院拍片。医生诊断结果是类风湿性关节炎,关节已经畸形僵硬,周围肌肉极度萎缩,没有治愈可能了。几十年后,他才知道自己得的病叫强直性脊椎炎。然而,当他知道自己得什么病的时候已经毫无意义了。

奥斯特洛夫斯基,成为生活的榜样

幸而生活中竟出现了转机。一个星期天,母校图书馆的汤老师来了。在学校的时候,王志冲最喜欢在图书馆看书,所以汤老师一直记得他。老师为他带来很多书,鼓励他多活动可以动的手臂和手指,迈出同病残作斗争的第一步。第二天,他躺不住了,硬是要起坐。妈妈又高兴又担心。王志冲靠两手支撑,由妈妈搀扶着,上身直僵僵地竖了起来,双脚落地了,仍由双手撑持着,斜斜地,微仰地在床沿上坐稳。几秒钟,半分钟,快一分钟了……他心头猛跳,胸口发慌,眼前发黑,额上冒出汗珠,鼻子粗重地出气。妈妈又急又心疼,赶紧扶他躺平。

他开始仰面朝天,擎着看书。一页又一页,一本又一本。几本书,他几天就啃完了。虽然手臂酸疼,但刚放下书休息一会儿,他又忍不住把书举了起来。

有的书看过就淡忘了,唯独《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使他的内心感到猛烈震撼。主人公保尔·柯察金,在既瘫痪又失明的情况下,克服常人难以想象的困难,成为作家。他的刚毅坚强,简直令人觉得只可能是虚构的人物。然而该书的序,又确凿无疑地表明,保尔·柯察金的原型就是作者尼古拉·奥斯特洛夫斯基。

当时电台广播有“上海俄语广播学校”节目,王志冲想,如果能看懂原文,翻译名家名作,那该多好!上海俄语广播学校通过电台授课,并不收取任何费用,只要买课本。王志冲开始卧床自学。两年后,他通过考试,取得了结业证书。

遇到人生伴侣,携手走过风雨人生

如果说命运对王志冲残忍,那么命运对他也有眷顾的时候。有一天,汤老师告诉王志冲,格致中学有位新来的少先队总辅导员,名叫郑懿,要来看望他。郑懿第一次到王志冲家,王志冲见她那么年轻,一声“老师”竟没叫出口。郑懿比王志冲大一岁。郑懿坐下就开门见山地说,想请王志冲去给学校的少先队员们做报告。离别这么多年,听说有机会回母校看看,王志冲高兴得连客气话都忘了讲,连声答应。之后,郑懿时常会来王志冲家坐坐,给他带来一些新书。有一天,郑懿认真地说:“我替你想了很久,既然能勉强起坐,可不可以更进一步,试试学走路,以后到外面去看看,这样眼界会开阔些,体质也会增强。”王志冲突然问有了动力:“对,我不能做井底之蛙。”

王志冲撑着新买的木头拐杖站立起来,有一种飘忽不稳的奇特感觉。踝关节完好如初,尽管小腿肌肉松弛,他仍然可以手撑双拐踮着脚尖站一会儿,只是无法整个脚掌着地。走下十多级楼梯,花了近一个小时。不管怎样,生病至今,他终于能自己走上大街了。再买辆手摇车,他就可以自己去图书馆了。图书馆破例同意发给他“参考个人外借证”,他可以把想看的书带回家了。

王志冲和郑懿终于结婚了。女儿苗苗出生后,郑懿更忙了。正当王志冲在自己梦想的道路上奋力前进的时候,“文化大革命”开始了。他没办法再翻译俄文书籍。为了生活,他想找一份工作。最后由街道办事处将王志冲安排到了生产联合管理组。王志冲终于盼到“文化大革命”结束的那一天。他庆幸自己这么些年里,无论生活多么困厄,无论心情多么沉郁,始终没有放弃自学外语。他又投入到翻译工作中。终于他的第二本书《犟孩子》出版了,和第一本相隔18年。当时,稿酬制度才开始恢复,这本书的稿费是100元,虽然很少,但王志冲觉得自己获得了第二次生命,可以重新展翅了。

他的新书《尼·奥斯特洛夫斯基传》,原本定于2012年的7月交稿,结果拖到了2014年的年底才写完。这本书,也是第一本他用电脑完成的书稿。奥斯特洛夫斯基是他一生的楷模,奥斯特洛夫斯基的生平,在他的脑海里就是一部生动的电影,无论多艰难,他都想把它展示出来。他希望有更多人像他一样,从这部书中获得生活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