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如果用诗赞美一种事物
我会写下：钢铁
如果再用一个词语比喻它
我会摈弃黝黑、冷峻和沉重
只选择：坚硬
如果再比喻得更形象一些
那将是：骨骼
如果问我对于钢铁的感受
我会沉默，继而虔诚地膜拜，叩首
曾几何时，没有钢铁的旧中国
像个软骨病人，任外寇蹂躏
何时曾几，侵略者庞大的钢铁武器
从四面八方裹挟而来，肆意杀戮
就连一根小小的缝衣针，都打着
洋货的标记，一次次扎疼
母亲的手指，和心
2
是奇迹更是神话
是梦想更是荣光
祖国啊，我知道，你
有一种记忆叫钢铁
有一种苦难叫钢铁
有一种性格叫钢铁
有一种精神叫钢铁——
像种植庄稼，把钢铁种在新中国
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大地上
谋划，奋起，砥砺，涅槃
仅仅用七十年，中国就成为钢铁巨人
岿然屹立在地球的东方
祖国啊，我更知道，你
有一种自豪叫钢铁
有一种微笑叫钢铁
有一种荣耀叫钢铁
有一种强大也叫钢铁——
从国产航母到大飞机
从高铁到嫦娥探月
从火箭发射塔到内窥镜钢线
从蛟龙号外壳到机器人面肌
无不是中国钢铁
刚柔相济的典型文本
3
钢铁以沉默著称
但开口就迸发火光
新中国的第一块钢铁是块高大精钢
他站在天安门上只用一句韶山话
就向全世界宣告：新中国从此要用钢铁
为未来命名
中国改革开放的第一声春雷
也是从一块钢铁般的老人胸中发出来的
他个子不高，却是位冶炼国策的大师——
把生产力的矿石，从牢笼般的禁锢中
搬出来，一夜就冶炼出一个“经济特区”
如今，一匹从梁家河奔驰而来的骏马
更是有一颗钢铁般的强大心脏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从此，中国的每一块钢铁都更加环保
“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
他温婉的语调比钢铁笃定
这是中国声音，每个字都代表着中国钢铁的分量
4
惟有熔炉知道胸藏多少火焰
惟有火焰懂得风的情怀
惟有钢槽见证钢铁的诞生
惟有钢铁懂得
只有钢铁的仰慕者，才能成为钢铁
仰慕钢铁，就是仰慕大地深处的石头
仰慕布满天空的星辰
5
“世上有朵美丽的花
那是钢铁绽芳华！”
她开在沾满露珠的清晨
在“中国制造”的大树上摇曳
她开在正午的阳光下
每一瓣都蕴含生机和力量
她开在寂静的夜空
比烟花灿烂，令世界瞩目，惊叹
没有比这朵花更鲜艳的了
她每时每刻都有新枝抽蕾
没有比这朵花更壮硕的了
有十四亿中国人为她施肥浇水
没有比这朵花更持久的了
她历经太多的风霜雨雪
没有比这朵花更绚丽的了
她总是
比朝霞开得要早，比晚霞谢得要迟
6
像小时候坐在河流旁
凝望流水，帆影，雄鹰
我坐在一堆钢铁旁，与其对视，默读
我读出风雨雷电，铿锵的心跳
读出花朵，音乐，梦想
钢铁从我身上读到了什么？
是高温、汗水、茧掌，还是刚毅、坚守、奉献？
或许还有迷茫和痛苦，但越读
钢铁会越欣慰
如同童年時爬上高高的树杈
眺望远方的钢轨和奔驰的列车
我攀着垂直的云梯，到达冷却塔顶
遥望黄河和泰山
如果说黄河像母亲，泰山像父亲
那么，钢铁就像父母灵魂的合体：
教会我坚强和柔软，热爱和克制
7
大国须有重器
所有的重器都是钢铁的子嗣
重器造就工匠
所有的工匠都在劳动中诞生
劳动是劳动者唯一高尚的方式
在劳动面前，谁也摆不起架子
钢铁是祭奠祖先最好的贡品
在钢铁面前，谁也逞不得英雄
劳动中我会想起祖国、母亲、爱人、孩子
想起从炼钢炉流出来的钢液，即将
凝固冷却成不同形状的型钢，去往哪里
度过自己荣耀或平凡的一生？
而更多的时候，我什么也不想
只凝神盯着炉膛的火焰——
该加煤时加煤，该送风时送风
让每一块煤炭燃成盛开的花朵
让每一块钢铁，都像秋天的苹果
光滑，润泽，没有瑕疵
这就是我独特而浪漫的手艺
更独特的是，我的梦都与钢铁有关
更浪漫的是，梦中我时常依偎着一块钢铁
歌唱山河、苍穹、星辰、祖国
8
当厚重的炼钢炉门缓缓打开
我看见爱的火焰正熊熊燃烧
除了她，我不会再爱上任何人
除了钢铁，我不会和任何人抱头痛哭——
那是爱情正在发芽，抽枝，葱茏
那是春天向阳的坡地，被我遇见
那是暖风吹开了我的眼睛
钢铁的庭院里遍地芬芳
那是我和她相爱最诚挚的表达方式
用泪水把春天到来的消息告诉对方
那是互相诉说了磨难、忧伤和希冀后
彼此看到对方眼睛里的泪光
那是心中突然长出阙类
刚好配得上春天蓬勃的气质
那是一起痛饮醇美的酒浆
用月亮的大银碗，星星的小酒盅
用到钢铁浇铸的太阳尊时，已是黎明
无论白天还是黑夜，每每想起钢铁
眼前就有一轮太阳升起，照耀我的头颅
血液似万马奔腾，都不系缰绳
钢铁之与我，犹如酒浆之于嘴唇
用瞬间的痛苦照耀
用持久的欢愉淹没
用终生不悔的挚爱箍住腰身——
一片月光找到最好的屋顶
一阕颂辞找到嘹亮的歌喉
一块钢铁找到热爱的祖国！
（选自《芒种》2019年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