津门之战

编者按:

五年前,中国人民与一种叫SARS的病毒进行了一场坚苦卓绝的战争。自“非典”之后,中国防疫战线每到春季都要严防包括SARS病毒在内的各种传染性疾病的到来,但是我们也发现很多人开始把这件事淡忘,当他们把许多当年养成的良好的卫生环保等习惯弃之脑后,当他们把媒体上每年发布的无论禽流感还是流感的消息表现得司空见惯时,我们却不由得为之忧心忡忡。

为纪念中国人民抗击“非典”五周年,更为了记住与警醒,我们这期特意刊发天津日报高级记者李雅民当年深入疫区一线采写的纪实报告《津门之战》。其中发生在天津的这场“非典”之战,可以说是最经典的都市防疫遭遇战,今天读来仍具有深刻的社会警示意义。

是的,有些事永远不该被淡忘。比如“非典”。

2003年。4月21日。早上7时50分。天津市程林庄路武警医学院附属医院(以下简称武警医院)门前,一辆乘坐医务人员的班车,像往常一样驶进了医院大院,医院两扇大门随即“哗啷啷”关闭,一把大锁“咔嗒”锁在了上面,一张《通告》“刷”地贴在大门上:“因武警医学院附属医院发生传染性非典型肺炎疫情,经天津市人民政府批准,天津市卫生局依法决定:从即日起对该院实行封闭。”医院里顿时乱作一团,许多人惊慌失色地冲向大门,大喊着:“我要出去!”

“非典来了!医院封了!而且是死了人!”电话、短信,各种信息以武警医院为中心迅速传遍了津城,恐慌的气氛像看不见的烟尘弥漫在大街小巷。

天津不是没有出现“非典”吗?此前,天津媒体从未报道过发现“非典”的消息,人们赶紧打开当天21日的报纸,报纸上依然没有,于是许多人不信。然而转天清晨,打开《天津日报》、《每日新报》,“非典”是真的来了。而且一来就像是一个可怕的“集束炸弹”,“轰”的打倒了一片人群。天津抗击“非典”的“SARS之战”,在封闭隔离武警医院两扇铁门的那一刻,正式打响。

蒙混过关,超级“毒王”悄悄进津

2003年4月15日上午,一辆面包车驶在北京通往天津的高速公路上,里面坐着一个神情疲惫的病人,名叫孟某某。

孟某某54岁,男性,河北雄县龙湾镇人。此人身患多种疾病:肾衰、冠心病、高血压和糖尿病,还有痛风。他来天津,是想到武警医院做心脏搭桥手术,但真正的目的,是为躲避北京越演越烈的“非典”。

4月5日,严重的心绞痛迫使孟某某下决心去北京做心脏搭桥手术。他先是进了北京阜外医院。此时北京已有不少医院发现了“非典”病人,而且医务人员大量被感染,所以有的医院不再接收外地病人。阜外医院拒绝了孟某某。孟某某另找其他医院,4月7日北京民航总医院接收了他。

然而,就在孟某某等待手术的时间里,“非典”病人也出现在北京民航总医院。当时,“非典”正把北京闹得风风雨雨。特别是在医院里,人们亲眼目睹“非典”患者,心里产生了恐惧,病人们纷纷出院回家,或是转往其他的城市。孟某某常年在外做生意,见多识广,他从媒体上早就知道了“非典”的厉害,更知道像他这样一个百病缠身的人,一旦染上了“非典”病毒,绝无逃生的可能。4月13日,孟某某住的病区出现了高热不退的病人,他心惊肉跳地再也不敢住下去,提出要转院。转到哪儿去呢?科室里的医生向他介绍了天津的武警医学院附属医院。孟某某与家人立即决定:天津安全,没有“非典”,就到那里去。于是4月15日,孟某某在老伴和女婿的搀扶下,离开北京民航总医院,乘车直奔天津。

孟某某庆幸自己逃离了“非典”地区,孰不知就在此时,SARS病毒已侵入他的肌体,正在快速地复制。糖尿病患者免疫力弱,加之其他几种疾病,使其免疫力更弱。孟某某的血清中不能像正常人那样尽快出现应付SARS病毒的抗体,SARS病毒在其体内长驱直入,毫无障碍地迅猛复制,使他变成了一个SARS病毒的超级携带者。

上午10∶50,孟某某到了天津的武警医院。

他在门诊处隐瞒了来自北京的事实,只说是河北雄县人。

此时武警医院刚刚接到了上级的命令: 严查发热病人。 所以医生问他:“体温怎么样?”他说:“不高。”体温计一测,果真不高,他顺利地住进了该院心内一科病房。若是其他病人,此时可能早已发热。孟某某不然,他免疫力极低,体内短时期产生不了抗体与抗原间的激战,表现不出发热的特征,结果让他混过了门诊发热检查这一关。

孟某某也是SARS病毒的受害者,但他实在不应该隐瞒来自北京民航总医院、并且听说那里已经出现了“非典”病人的事实。此时此刻,他体内的SARS病毒已经开始从肺部,随着他呼出的带有水汽的颗粒,飘浮在他四周毫无设防的空间里。

严阵以待,岂料“后院”起火

与此同时,天津医疗战线正在严阵以待地监视着SARS疫情。市卫生局的领导和同事们从未有过像今天这样的心理压力。SARS病毒不同于其他已知病毒,它究竟是怎样的一种病毒?以几种途径侵入人体?发病的机理是什么?医学上尚未查清。现在北京已闹得沸沸扬扬,天津能不能幸免?该怎么办?

天津市卫生局长张愈和他的同事们不敢怠慢,紧急布置做好了准备。他们理所当然想到的是,因为已知“非典”病人临床特症是百分之百的发热,所以以为把住了发热门诊这一关,就能及时侦察到SARS疫情。他们想天津一旦出现“非典”病人,会先在发热门诊处被发现,一旦发现,立刻扑过去,隔离、救治、配备最好的医疗力量……于是,在最快的时间内,全市126个发热门诊观测点设立起来了,两家定点医院也作好了不时之需的准备,专门的医疗专家组也成立了……整个城市就像是张开了一张网,铺开了,等待着SARS的出现。他们万没想到,SARS的入侵不按他们的设想行事,首先它去的是一个不属于天津市卫生局管辖的医院;其次它以不发热的症状,混进了医院;紧接着它又钻了一系列的空子,像个漏网之鱼混了进来,继而像颗“集束炸弹”,“炸”倒了一大片。

4月16日上午,武警医院心内一科主任刘维宇查房时开始接触孟某某。作为主治医生,将由他负责孟某某的心脏搭桥手术。然而就在面对面问诊的那一刻,弥漫在房间里的SARS病毒侵入了刘维宇的身体。

对于SARS来说,武警医院心内一科是一处没有设防的阵地。病人们同居一室,医护人员身着普通的工作服,各种人员出出进进,随着孟某某呼吸喷发出来的SARS病毒,不仅感染了所有走近他的人,还被那些人带到了其他地方。或许就因孟某某体质太弱,免疫力太低,从他肌体里复制、变异的SARS病毒,毒性异乎寻常的猛烈。一位江苏民工因修窗户在孟某某所在的楼道里走过了一趟,就成了这种病毒的俘虏。

到16日下午,孟某某体内的抗体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终于有了发热的症状,同时有了干咳和胸闷。

得知孟某某突然发热,刘维宇心里一动。查阅病历时他已知道这个病人来自北京民航总医院,会不会是“非典”病人?他马上询问孟某某在北京住院时是否接触过发热病人。不知是出自何种考虑,孟某某再次隐瞒了事实。凭经验,刘维宇觉得孟某某的发热不像是感冒和一般的炎症,立即将情况报告院领导。医院领导当即决定:立刻通报天津市卫生防病中心,请求予以鉴定,并提取孟某某的血样,备3份,急送北京军事医学科学院做血清学化验。

当日下午4∶00,武警医院打电话到天津市公共卫生突发事件应急处理中心。中心办公室主任单爱兰接电话,听过孟某某的情况,她也觉得颇似SARS的临床特征,就问病人在北京是否接触过确诊的“非典”患者,或是发热的病人?回答情况不详。单爱兰就说:“请你们立刻将病人隔离。明日上午再拍一个胸片,病情如有进展,立刻转送市肺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