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巫大巫
1
故事发生的时候，林婵给人的印象无疑是良好的。尤其是对于城西土产大卖场的货主们来说，印象不印象还在次要，这样的主顾却是不可多得的。
正是上午交易最热闹的时候。买卖双方人头攒动，讨价还价此起彼伏。林婵的到来令看见她的摊主更感到兴奋。根据他们的经验，这位身着藏青套装，打着猩红领结，颇有几分宾馆白领气质的林婵，多半是商场或单位的采购人员，要起货来，数量可观。
林婵则对一道道期盼的视线视若无睹。她不慌不忙地梭行于货摊前。终于在一个卖花生摊主前停下来，拣了颗花生在嘴里品味。
摊主露出一口谄媚的大黄牙，巴结道：“香花生，嘎崩脆。两块钱一斤。”
林婵眼皮都没抬，冷冷地吐了一句：“有多少货？”
“好几百斤哪。”
林婵不屑地挥挥手，转向邻近的摊主：“你呢？你有多少？”
“和他差不多吧。”
林婵失望地转身就向外走去，似乎要到别的市场去。这时，对面一排货摊后，一个四十来岁、一直在巴望林婵过来而不得的摊主，一跃而过货摊，追过来拦住林婵：“这位小姐，您打算要多少货？”
“你有多少？我是金广大大厦的采购经理，要货量很大的。”
“我现成的就有17包货，每包200斤。”
林婵停了下来，并递给摊主一张名片：“价钱怎么说？”
摊主看了看名片，喜出望外：“价钱嘛，和那家一样，您给两块吧。您还要的话……”
“先就这些吧。一块八一斤，送货上门。”
“这……也成。下回您再照顾我生意。”
林婵打开包，作欲取支票状，又停手：“你这个体户收不了支票吧？这样，你随我一起把货送到金广大厦，验完货到财务部结现金。”
摊主连声答应，同时招呼帮手从内库往外搬花生。林婵则从市场外等候生意的面的中招来两个司机。让他们一起帮忙，很快就把17包花生分装在两个小面的上。林婵跳上前面那辆面的的驾驶室，示意卖花生的摊主上后面那辆车：
“我带路。你押那辆车，到金广大厦。”
摊主答应着坐上了另一辆车。两车一前一后行进到半途时，前面车上的林婵忽然示意司机在路边停一下，她要下车打个电话。而后面那辆车里，卖花生的摊主此时仍然沉浸在作成笔大买卖的兴奋中，并没有察觉自己的车已驶到了前面。仍一个劲地和司机聊着自己的生意经，还点起两只烟，塞一只在司机的嘴巴里。在路边小店佯装打电话的林婵一见后车超了过去，立刻上车，示意司机向右拐，几秒钟后，小面的就拐进条窄巷，消失在车流中。
说起来，那卖花生的摊主也够马大哈的，两个车不见了一个，他浑然不觉。自己的车到了金广大厦跟前，却没见到另一辆车的影子，他依然没怀疑什么。反而是面的司机觉得有那么点儿异样，追问他会不会送错了地方。
他指指金广大厦顶上的金字招牌：“怎么会错？你看这豪华大厦，里面得住多少客人哪？怪不得人家要那么些货，一个客人吃一两花生，一天得吃多少啊。”
司机忍不住提醒他，另一个车怎会还不到呢？摊主又四下张望，这才有了些疑惑：“这倒也是。劳驾，您给我看着货。”
他急步爬上大厦台阶，向保安打听上哪儿找名片上这个采购经理，保安摇手说不认识这个人，他更急了，掉头冲向总服务台。又掏出林婵给他的名片给服务员：“是来送货的，麻烦你告诉我这位经理在哪？”
四星酒店服务员素质就是没错，看了看名片不认识这个人，便拨了个电话到
楼上询问。但没说几句后就放下电话。语气依然很温和地说：“对不起，我们这儿没有这个人。采购部也没有买过花生。你是不是跑错地方了？”
“怎么会……请问你，这市里还有没有第二个金广大厦？”
服务员摇头。
“坏了，坏了！”摊主拔腿奔出酒店，几个大步冲下台阶，仰面又看了看大厦上的招牌，依然是“金广大厦”几个金色大字。顿时浑身无力地瘫坐在地上。
面的司机迎上前来，问他怎么回事，他只说出一个“师傅哎”，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只一个劲地摇头。
2
而此时的林婵已出现在城东农产品批发市场上，外套脱了下来，里子朝外搭在坤包上，红领结也不见了。尽管她早已不是新手，但此刻的神情多少还是流露出几分焦灼。因为从她那车上卸下来的8包花生米，现在已高高地摞在一个货摊前。摊主正蘸着口水，一五一十反复点着手中那几千块钞票，直到林婵忍耐不住，一把从货主手上夺过钱去：“行啦，我还有急事要办呢。”她扬了扬手，急速地向外走。恰好，巷口对面的马路上驶过辆出租车。林婵一面招呼，一面飞跑过去。没料到一辆摩托车也正巧飞驰而过，车手紧急煞车，强烈的惯性仍将林婵擦倒在车轮前。
车手叫金紫光，30岁模样，长相英俊。他显然也吓得不轻，惶急中将摩托车一扔，扑上去扶起林婵。连声询问她伤着没有。
林婵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面微微渗着血，眼睛一翻就嚷起来：“你怎么这么开车的？”
金紫光被她一骂，也恼火起来：“哎，你怎么怪我呀？自己不看看道就横穿马路……”
两人争吵起来，但战火没持续多久，林婵就先休了战。一则是明白自己有些理亏，二则是急于脱身，无心恋战。所以她又狠狠白了金紫光一眼，一边回头张望着，一边赶紧地钻进了出租车。
金紫光望着绝尘而去的出租车，虽怒犹未尽，也只得悻悻地骑上摩托走了。
3
其实，骗几包花生对于林婵来说，不过是一幕幕大戏中的过场小品，她真正拿手而精彩的“作品”还在后头。
不妨来看看下面这一幕。而且，我们尽可略去她在此剧上演前的“构思”“排练”等过程，仅仅通过其正式演出及其结局，便足以领略她在此行中的技艺，已是多么完美。
序幕开始于多日后一个温情脉脉的黄昏，磨盘大的落日已经由猩红变成淡紫，即将坠入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的市河。此时，林婵出现在河边的林阴道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