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胜利的葬礼

风头正劲的马胜利在全国各地作报告
马胜利曾把卫生纸大包改小包,一下子打开销路
马胜利是中国组建跨省企业集团第一人
下台后的马胜利

  马胜利没有活过大年初七。他活了76岁。
  那天一大早,马胜利的发小老金撂下电话,就匆忙赶往医院——老马不行了。从小一起玩大的交情,他要去送他最后一程。
  马胜利刚打过强心针,满面病容,但神志清明。老金和另一位发小坐在病床前,三人哭了一场。马胜利对老金说,“老四,给我接个都阿吧。”
  “接都阿”是阿拉伯语“作祈祷”的意思。按照伊斯兰教的教义,穆斯林要在死亡来临之际“接都阿”、“作讨白”,向真主忏悔,祈求真主恕饶自己一生的罪过。
  老金答应了老兄弟的请求。“求你引领我们正路。你所佑助者的路,不是受谴怒者的路,也不是迷误者的路”。
  马胜利去世后第三天,按回族速葬习俗,就在石家庄清真寺“发送”了。没有追悼会,没有治丧委员会,没有太多媒体关注。参加葬礼的人不少,但大多是亲朋,极少政商中人。“还不如当年发送他母亲的时候人多。”老金说。
  如果没有那个暧昧而悲剧性的结尾,马胜利的葬礼也许会是另一番光景。
  “国企承包第一人”,两次获得“全国五一劳动奖章”,1988年首届“全国优秀企业家”,被邓小平接见过四次,胡耀邦说马胜利承包搞得好,干脆叫“马承包”吧……他曾无比风光。
  整整30年前,也是一个初春,马胜利在石家庄造纸厂门口贴出一张“大字报”,开启了他的承包生涯。3年后的1987年,他宣布要在全国20多个省市承包100家造纸厂,打造纸业托拉斯。这是当时最富想象力的改革实验。他满怀激情,日夜奔走,但情形很快急转直下。1995年,他被免职,造纸厂宣告破产。
  他的时代一转眼就过去了。那些传奇,就像黑夜里的星光,随着天色渐亮而消散。
   1938年,马胜利出生在河北省保定市一个回民家庭。父亲是个小买卖人,和大多数城市平民一样,做些卖烤山药、牛羊肉的营生。母亲比父亲能折腾,在日据时期做“打印子”的。她自制个小戳子,走东家串西家,10人凑一组,各出1块钱,这10块钱大家轮流用。她出力奔走,就不用交这1块钱了,等于赚1人1毛钱。
  家境虽然贫寒,马胜利却算得上掌上明珠。他是家中唯一的男孩,还有5个姐妹。旧时迷信,给小孩起动物名儿好养活,家里就给他起个小名叫“老虎”。那时也不上学,小孩子整日疯玩,稍大一点便学着做买卖。在一起玩的孩子们眼里,他打架“不吃屈”,还有点欺软怕硬。大杂院的老人们都说,这孩子好强。
  后来石家庄通铁路,日子比保定府好混了,马胜利就跟随家人来到石家庄讨生活。1947年,石家庄解放,9岁的马胜利第一次走进学校。但仅读了三五年,他就赚钱去了。
  他子承父业,做起了小买卖,卖些花生、杂碎、烤玉米。他人聪明,善于察言观色,总能第一时间判断出谁是真买主,谁是看热闹的。
  1952年,石家庄市国棉一厂招工,马胜利受少数民族政策照顾,成为一名正式工人。但他并不是个好员工,总是调皮捣蛋,不肯安心上班。50年代初风气很开化,他是个时髦活跃的青年,一到礼拜六就跑去跳舞。
  在舞会上,他认识了自己后来的妻子。妻子是汉人。那时回汉通婚还很少,马胜利又出身虔诚的穆斯林家庭,两人的恋爱受到极大阻力。但马胜利拿定主意就再难转圜,父母终究没能拗过他。在亲朋们看来,这是“破了大格”。
  “文化大革命”期间,好出风头的马胜利又冲在了最前头。他成立并领导了一个“回民造反兵团”,矛头对准回民内部的“右派”和“当权派”。清真寺的阿訇,民委的大小干部,都被他揪出来批斗过。但马胜利“团长”的威风岁月并不长,在随后的“清队”运动中,他被“清理”出来。
  那时,马胜利和一帮发小在清真寺成立了一个“回民俱乐部”,每日吹拉弹唱。社会上就有人举报,说他们偷听敌台,为蒋介石反攻大陆做准备。这下算逮到了“大老虎”,他们成了当时石家庄第二号反动组织。在长达3年的时间里,马胜利整日被批斗、调查,亲戚朋友都卷入其中。最后逼得他在狱中承认一切“罪行”,还编得有鼻子有眼,说自己成立“反共救国军”,他是司令,老金是副司令,清真寺地板下有枪,还藏着蒋介石的画像和青天白日旗。朋友们后来埋怨他:“你怎么胡说八道,把我们都编进去了啊?”马胜利说:“他们逼我,我也没辙啊。”
  国棉一厂他是待不下去了。当时他如何批斗别人,现在别人就如何反过来整他。工厂到处贴满了说他是“反革命”的“大字报”。一片愁云惨雾中,马胜利黯然离开国棉一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