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科学精神的教育家:蒙台梭利

玛利亚·蒙台梭利(Maria Montessori,1896-1952)是欧洲新教育运动的代表人物,是近代历史上杰出的幼儿教育思想家和改革家。她最初研究智力缺陷儿童的心理和教育问题,后致力于正常儿童的教育实验,创办了举世闻名的“儿童之家”。她撰写了许多幼儿教育理论著作,创建出一套独特的幼儿教育理论和方法,并将自己的思想和教学法发展成一个国际化的运动,对世界儿童教育改革和发展产生了深刻的影响。

回顾蒙台梭利的一生,她不畏强权,秉持理想,以科学的精神和方法致力于教育,其勇敢的奋斗意志以及百折不饶的行动魄力令人敬佩。

一、不畏艰难的求学时期:初步学习自然科学和医学

蒙台梭利出生于意大利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虽是独女,但父母并不溺爱。父母的言传身教让她从小就极具慈悲心、乐于帮助穷人。幼年的蒙台梭利对数学有着浓厚的兴趣,她甚至一度希望自己能发展这份志趣,成为一名技术人员。在读大学时,她弃女子学校而进入一所以男性为主的工科大学。大学期间,她的兴趣开始转向生物学和人类学。除了达尔文的生物进化论、孟德尔的遗传学说和胚胎学家沃尔夫创始的胚胎学外,昆虫学家法布尔、生物学家喀雷尔、实验遗传学家弗雷斯、地质学家斯托帕尼和人类学家塞吉1等人都对她产生了极大影响,为她后来运用生物学、人类学的方法理解与认识儿童以及研究教学法,奠定了科学思考的基础。

大学毕业后,蒙台梭利极度渴望进入医学院学习。在当时,女子进医学院就读是离经叛道、为社会所不容的,但她成功说服了教育部长,进入罗马大学学习医学,不顾父亲切断她的一切经济支援,仅靠奖学金和做家教挣的钱度过了那段艰苦岁月。最终,蒙台梭利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成为意大利第一位医学女博士,为意大利女性从医开启了先河。

二、致力于特殊儿童教育时期:寻找特殊教育的科学依据

医学院毕业后,蒙台梭利在罗马大学附属精神病院担任助理医师,主要工作是到罗马各地的精神病院寻找智障儿童,把他们集中起来进行药物治疗。在实际接触智障儿童的过程中,她发现这些孩子所需要的不只是同情和关心,更需要科学的教育帮助。在研读了法国医师伊塔和塞根等人的著作,了解了他们对智障儿童的训练方法,并从生理学和人类学研究中为这些方法找到了依据之后,蒙台梭利提出,“要克服智力不足的问题,主要必须依靠教育的方法,而不是药物的治疗”“只要以特殊的教育方式教导他们,一定能有效地改善智力不足的问题”。 她还深切地呼吁:“智障儿童也是社会的一分子,虽然他们没有正常的思考能力,但他们仍应享有和正常儿童一样的权利。”她的呼喊引起了医学界和教育界的强烈反响。

后来,受政府委任,蒙台梭利在罗马建立了一所公立特殊儿童教育学校,收容精神病院和公立学校的智力低下儿童共22名,运用塞根的方法和教具教育、训练他们,并在实践中不断加以验证和改进。几年后,这些孩子不仅掌握了基本的日常生活技能,而且动作灵活协调,反应变快,语言发展正常,还学会了读、写、算的基本知识和技能,甚至通过了与公立学校同龄儿童同等水平的考试。这一成功让罗马各地精神病院相继将智障儿童送往蒙台梭利学校。儿童数量的不断增多让蒙台梭利感受到培养特殊教育师资的紧迫性,她深知要想有效地传播自己的教育理念,关键在于让每位教师真正理解教育法的原理。于是,在蒙台梭利教育法广受欢迎的同时,蒙台梭利教育法的师资培训课程也随之广为开展。她准备了一套针对智障儿童的特殊观察法和教育法,并做了一连串有关特殊教育的演说。这些演说让人们开始重视特殊教育、接纳智障儿童,为意大利的特殊教育打下科学的基础,同时也促使蒙台梭利开始整理、归纳自己的教育观点。

三、深入研究幼儿教育时期:科学研究构建教育体系

从事多年特殊教育工作之后,蒙台梭利开始对正常儿童的教育产生兴趣,因为她坚信那些运用到智障儿童身上的教育理论和方法同样适用于正常儿童,且能使正常儿童表现出更高的智力发展。于是,她毅然辞去罗马公立特殊儿童教育学校的职务,重新回到罗马大学哲学系学习。在此期间,她广泛阅读,更新知识,总结和批判地汲取先辈及当代大家的研究成果。在教育学方面,她接受了夸美纽斯、卢梭、裴斯泰洛齐、福禄贝尔等人的儿童本位及内发论思想;在哲学方面,法国唯心主义哲学帕格森的“生命哲学”对蒙台梭利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在心理学方面,她接受了英国心理学家麦独孤的目的心理学思想,还在一定程度上接受并借鉴了弗洛伊德特别是他的弟子奥托·兰卡提出的“出生创伤”理论、华生的行为主义理论和格塞尔的成熟理论。蒙台梭利希望藉由不断充实的知识来加深自己的思考,利用各种理论、方法来证实自己的判断。与此同时,她于1907年在罗马的圣罗伦斯贫民窟创办了第一所“儿童之家”,开始了对正常儿童的观察、教育改革和实验研究工作。她从医学、生物学、哲学、实验心理学、教育人类学等多学科角度来研究儿童,勇于实践、创新和改革,在实践中不断改进和完善自己的理论和方法。

蒙台梭利一直坚信有许多“宝藏”隐藏在儿童的心灵深处,等待人们去发现,也等待儿童自己去发现。她在《发现儿童》的第三版序言中说道:“我想我有如阿拉丁神灯,或手里有一盏明灯,它有最高的能力,明灯指引我走向未研究的场所……我要用我的方法在那里找出根源。”因而,她一直强调用实验和观察的方法来研究儿童,在其著作中,有大量篇章是关于研究方法的解释。从另一个侧面可以看出,蒙台梭利所用的方法在当时是未赶潮流的,她坚持自己的研究方法,自信地称其为幼儿教育的科学教育方法,但又有一些不确定,心存疑虑:“我的经验不够严谨和确实,离严格和逻辑的结论相差甚远,由于孩子的行为不受严格的研究控制,故出现新的证据……它们如同从石头中涌出的泉水。”

当时,蒙台梭利早已经清醒地意识到对学生进行实验研究和对学生进行教育是有区别的,在她的时代,生理心理学和实验心理学为新教育奠定了基础,应用于研究儿童体格的形态人类学也是促进教育发展的一个强有力的因素。尽管有这些发展趋势,但当时科学教育学尚未完全形成,也没有一个明确的定义。教育的实践进步需要把现代趋势在理论和实践中真正融合起来,这种融合将科学家引入学校,将教师提高到科学家的水平。蒙台梭利在教育实践中做到了这一点,可以说她本身就是科学家和教师相结合的代言人。

蒙台梭利所采用的具体的教育研究方法表现为以下三方面:

1. 人类学方法:人体测量

受人类学家塞吉的影响,蒙台梭利认为测量头部和身高,虽然不意味着在建立一种教育学体系,但是它却指出了通往这种体系的道路,因为要教育人首先必须要对人有准确而又直接的了解。她在1906年的一篇论文中说道:“人也是根据数学的法则来重建的……人的这种形态是在一个纯粹的环境中发展的,也就是心灵的完满,也可以在人性伦理的理想中呈现。我们的本质的完满,其用符号显示,即理想的形式,我们必须将它呈现在我们的眼前的是那些对生命无时无刻的测定,以及了解其相关的改变。”

因此,她在“儿童之家”首先考虑的就是定期进行有选择的人体测量,并且她认为为了建立一种自然、合理的观察,最重要的是把人作为个体进行大量准确、合理的观察,特别是要在幼年时期进行这种观察,因为这是奠定一个人的教育和文化基础的时期。通过这种有条不紊的测量,不仅可以了解儿童的身体健康状况,还可以对儿童起到教育作用,让儿童养成有条理的习惯,特别是观察自己的习惯。

2. 生物学方法:对儿童行为和发展的自然观察

蒙台梭利认为,教育不是把心理学运用于儿童,而是儿童自己把他们的心理呈现给研究他们的人。教育旨在用方法开启儿童心理的秘密,引导其心理正常发展。

蒙台梭利接受心理学家冯特的观点:“实验心理学的一切方法可归结为一个方法,即对实验对象进行详细的记录观察。” 同时,她也受法国昆虫学家法布尔对昆虫的观察研究方法启发——不将昆虫放在实验室里,而是将其置于合适的环境中,任其在自然环境中自由活动,不去干涉它们生活的自然方式。研究者只是耐心地观察,直到它们自己显示出奇异的秘密。蒙台梭利认为儿童研究也应该效仿这种自然观察方法,观察应该建立在儿童自然表现的自由原则的基础上。于是,她在“儿童之家”不带任何先入之见,不墨守按照年龄区分儿童活动的权威论断,一切研究从观察儿童入手,在自然环境中对儿童的行为与发展作直接的观察,以一种“本质直观”的方式了解儿童的内在。

在蒙台梭利看来,观察是教师必须具备的素质之一。她在《教育中的自发活动》中详细介绍了如何对儿童进行观察以及使用发展水平线来展示儿童心理发展的全过程,并总结了一份“心理观察指南” :

工作——观察儿童何时开始专注于某一件工作,并且不论时间的长短。

做何工作,坚持时间的长度(动作缓慢并重复做同一练习)。

儿童在专注于某一特殊工作时出现的个别特征。

同一天里,他做过哪些事,坚持了多久。

他是否有自觉用功的时期,持续了多久。

他如何显示进步的欲望。

按照顺序,他选择了哪些工作并坚持做它们。

注意力是否不会受外界刺激的影响而分散,在工作中表现出忍耐性。

在受到有意干扰之后,是否重新做被分散了注意力的工作。

行为——观察儿童行为中的秩序状态与无秩序状态。

他的无秩序行为。

注意在工作现象的发展中是否出现行为的变化;在有秩序的行为的建立中是否有:喜悦的转换期、间隔的平静、友爱的表示。

在同伴的发展中起到什么作用。

服从——注意儿童走时是否有反应。

儿童是否和何时开始努力地介入别人的活动。

儿童对召唤的顺从从何时开始。

儿童对命令的顺从从何时开始。

儿童从何时开始热切而高兴地服从。

这份指南中总结的现象不仅体现了儿童心理秩序的发展,有利于教师更好地指导儿童的发展,也是教师评价儿童的工具,对我们今天观察儿童的社会性发展仍然具有可贵的指导和借鉴意义。

3. 教育学方法:与儿童直接接触

蒙台梭利认为新的教育学要建立在客观研究的基础之上,要直接接触受教育者。她说:“因为我相信,了解那些人们所不了解的,哪怕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一项简单的真理,花很大的代价,也都是值得的。也没有必要去了解太大的事情,但是认识物的原始,却是重要的……儿童是一种精神的胚胎,他能主动地发展,假如一开始就是如此,那么很多事情就可以明朗化。所以与儿童接触,是了解儿童的最好的方法。”“儿童之家”正是基于这种考虑而设立的。在与儿童的直接接触中,蒙台梭利发现了儿童生活和生命中的众多秘密,了解了儿童的本质。

在今天看来,蒙台梭利对人类学、生物学、医学、实验心理学等学科的研究方法的继承和发展,是教育人类学方法在儿童教育领域的独特运用。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尽管她的工作包含了一些研究所需的要素,但在现代这些工作仍然不能够被当作是有效的研究。人们只能够了解到蒙台梭利的观点,却不能够重复她的工作,也只有蒙台梭利自己才可以进行她的一系列测试和观察。

四、推广幼儿教育教学方法时期:有效传播教育思想及方法

由于蒙台梭利在“儿童之家”运用了自己独特的教育方法,展现了惊人的教育成效,再加上欧洲各报纸杂志对“儿童之家”的精彩报道,引起了旋风式的参观热潮,蒙台梭利的著作相继出版,并被翻译成多种语言文字广为流传。为了更有效地传播自己的思想和方法,蒙台梭利本人亲自去英、法、荷、德、西、澳、印、美等国讲学,足迹遍布世界各地;开办了国际培训班,培养国际蒙台梭利教师;成立了国际蒙台梭利协会,世界各地纷纷随之成立蒙台梭利学校及协会支部。此外,蒙台梭利还将她的理论逐渐扩展到0~3岁儿童、高年龄的儿童甚至成人阶段,并证明其可以适用。

蒙台梭利教育新的理念、新的方法为当时的教育界开创了一番新的气象,在世界范围内刮起了蒙台梭利教育运动。

一百多年过去了,蒙台梭利的幼儿教育理论和方法作为一种著名的儿童早期教育模式,仍然被世界范围内的许多学前教育机构运用和发展,并在新的时代条件下焕发出新的光彩。我们与其盲目地追崇蒙台梭利教育的各种形式,不如学习她孜孜不倦地科学探索儿童世界的精神,正如她在一次讲演中提醒大家的那样,我们应该时刻保持这样的清醒意识:“真正宣传我的教育法的人不是我而是儿童,虽然我是在著书和演讲。是儿童使人们真正信仰我的教学法;在支持和赞成我的教学法方面,儿童才是最不可能引起人们争论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