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发生的血案(侦破通讯)


  血案突发
  
  一九八四年五月十七日。辽南营口县高坎乡田间凹凸不平的小路上,出现了两个幽灵似的黑影,乘一台无后货架的“海燕”牌自行车直奔大刘家村而来。
  扶把骑车的大个子,蓬乱的头发下深藏着一对贼亮的眼睛,倒八字形的短眉斜贴在眼睛的上方,上穿绛紫色的高领绒衣翻卷在咖啡色外衣的领口外,下着草绿色裤子,翻卷到膝盖。
  坐在车梁上的人比大个矮半头,身体胖墩墩的,两只肉鼓鼓的眼睛总是不停地滚动着。一张嘴就露出了那排整齐而发黄的牙齿。他上着草绿色军衣,下穿咖啡色筒裤。
  两个黑影疯狂地向毫无戒备的村庄扑去……
  这是一幢普通的村舍,三间红砖瓦房,房前有一块方形菜地。粮囤,酱缸,猪圈,鸡栏,窗前还戳着一领未织完的苇席……屋子里墙上挂着的大沿帽和雪白的警服,标明了主人的身分。周振卫正趴在炕上,搂着六岁的儿子周红军在看电视。妻子高凤艳也搂着九岁的女儿周颖趴在一旁观看。一家四口人都被正在播映的电视连续剧《海啸》里那扣人心弦的情节吸引住了。
  周振卫这个身材瘦弱,文质彬彬的小伙子,是一九七四年从部队复员到公安战线来的民警,干公安工作已经整整十个年头了。但到现在还是“以农代警”,干民警工作却不算正式干部,他没有城镇户口,吃农村口粮。
  电视剧在继续播映。
  两个黑影把自行车停放在离周家不远的道旁,窜到周家房后。
  “嘭嘭嘭”小个子敲响了周家后门。
  高凤艳下地去开后门。她刚拉开门闩,就看见外面忽地扑进来两个人。
  高凤艳忙问:“你们找谁?”
  两个人并不答话,晃着膀子闯进了里屋。
  听见外屋的动静,周振卫警觉地坐了起来。他一看清来者的面孔,不由心里一惊:深更半夜,他们来干什么呢?
  这两个人,周振卫是再清楚不过了。小个子叫李家纯,是东高坎村人;大个子叫孟繁成,是侯家村人。两个人都是高坎派出所里挂号的人物。
  高凤艳从丈夫的眼神明白了几分,随机应变地走到地柜前,从缝纫机抽屉里拿出一盒“营口”牌香烟。
  李家纯和孟繁成一左一右坐在了周振卫的跟前。周振卫从妻子手里接过烟,送给每人一支,点燃。十几平米的屋子里充满了辛辣的烟味儿。
  李家纯脸色通红。
  孟繁成两只贼眼紧盯着自己的同伙,沉默了七八分钟。
  周振卫的表情十分平静。然而,他心里却清清楚楚:来者不善,这两个横行乡里的恶棍深更半夜跑到这里想干什么?
  “这么晚了,你俩来有事儿怎的?”周振卫沉静地问道。
  “有点事儿。”李家纯淡淡地一边答道,一边把还剩大半截的香烟摔在地上,用脚尖使劲一碾。
  孟繁成把绿豆眼儿一横,一道凶残、仇恨的目光一闪而逝。他冷冷地问周振卫:“听说派出所又要抓人了,有我们俩?”
  周振卫略一思忖说:“听谁说的,没有的事儿!”
  李家纯嘴角浮现出一丝冷笑。他把身子向周振卫挪挪,说:“大哥,咱都不错,今儿晚上你得告诉我俩实话!”
  孟繁成斜眼瞥了一下周振卫,一扬手说:“得了,甭蒙我们,秦桧还有仨亲俩厚,咱哥们儿早就探听到了!”
  李家纯用阴郁、仇恨的目光注视着周振卫,又恶声恶气地说:“这年头儿,人都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可不要把事情做绝了!”“派出所对于改过自新的人是不会错抓的。”周振卫义正词严地说。
  李家纯透过袅袅飘浮的烟幕瞟了一眼座钟,时针已指向九点四十分。该动手了,他谎说口渴,来到外屋。舀起一瓢水喝了两口,走到前门,拽开门闩,推门向外探望。村子里人们似乎都睡了,没有一丝光亮,连刚才还挂在树梢上的那弯新月也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好,机不可失!他把水瓢往缸里一扔,转身又回到了里屋。
  “我喝醉了,不行了,走不了了。”李家纯说着象真的醉了似的,摇晃着扑到炕上,把手伸到枕头底下乱摸着。
  周振卫马上意识到,李家纯在摸枪。他的目光落在炕角的被摞上,心头猛一震。被摞下,枪缰露在外面有两公分长。周振卫没有慌张,对小儿子说:“红军,起来,让你叔躺会儿。”说着,随手把小红军的枕头拽过来,压住了枪缰。
  李家纯没摸着枪,气得把枕头和褥子了个底朝上。
  空气高强度压缩,擦一根火柴就可以点燃!屋子里静得令人窒息,只有地柜上那架座钟毫不知趣地依然作响着。
  周振卫心想无论如何要把枪夺到手!他不动声色地缓缓朝被摞挪去……
  站在地上的高凤艳立刻明白了周振卫的意图,马上端来半碗醋,递到李家纯面前:“来,大兄弟,喝口醋解解酒!”
  李家纯不耐烦地一招手,翻了醋碗。等他再回头时,猛然发现周振卫已经靠近了被摞。他立时明白了,大喊一声:“上!干!”说完,忽地跳到地上,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锃亮的菜刀,朝周振卫扑去。
  孟繁成听见李家纯的喊声,飞快地冲出屋去拿斧子。
  周振卫刚要到被摞里拽枪,就觉得耳边风响,急忙把头一偏。他只感到左肩火辣辣地疼,左肩被李家纯砍了个二寸多长的大口子,皮肉翻裂,鲜血涌冒。周振卫回身去抓枪。李家纯握刀的手又举了起来。高凤艳出手照李家纯胸口就是一拳,李家纯被打翻在炕上。
  周振卫从被摞底下抽出了手枪,刚要脱去枪套,李家纯又忽地窜起,疯狗似地再次扑了上来,拼命夺周振卫手里的枪。
  高凤艳看见孟繁成满脸杀气地拎着斧子冲进来,赤手空拳迎着高高举起的利斧冲上去。
  她抓,她挠,她咬……拼尽全身的力气和孟繁成厮巴着……
  在炕上,周振卫已经把比自己粗壮得多的李家纯压在了身下。他右手紧紧攥着手枪,左手狠掐李家纯的喉咙。李家纯憋红了脸,四肢乱抓乱蹬。
  两个人在炕上滚过来滚过去,四只手紧攥着那支“五四”式手枪,枪口一忽儿朝上,一忽儿朝下,一忽儿冲着周振卫,一忽儿瞄着李家纯。
  孟繁成被比自己矮一截的高凤艳缠得挣脱不开,被她抓得满脸是伤。他象一头暴跳着的野猪,疯狂地使劲一抡,把高凤艳重重地摔在了缝纫机前。高凤艳刚要从地上爬起来,孟繁成照着她脑袋举手就是一斧子。殷红的鲜血顿时涌冒出来。她用手拂去血水又要站起来,凶残的孟繁成又砍下了第二斧子。高凤艳只觉得脑袋轰的一声,晃了晃没有倒下。孟繁成又照高凤艳的头部砍下了第三斧子,她倒在了血泊之中。
  炕上,四只手仍在毫不放松地攥着那支手枪。周振卫听地下传来了高凤艳微弱的声音:“大卫,我不行了,注意……”猛一回头,看见妻子倒在血泊中,心里万分悲痛。杀红了眼的孟繁成,恶狠狠地拎着斧子向自己扑了过来。周振卫顺势猛地一滚,把李家纯托到了自己的上面。斧刃擦着李家纯的耳朵飞过,周振卫横起一脚,正踢中孟繁成的小腹。咕咚咚,孟繁成四脚朝天地摔倒在地上。他爬起来又举着斧子扑了上来,绕着滚成一团的周振卫和李家纯打起转转。
  李家纯急得嗷嗷乱叫,恶声责骂道:“笨蛋,还不快来夺枪!”孟繁成扔下斧子,过来掰周振卫握枪的手。六只手同时攥着一支手枪来回扭动着。
  周振卫顺势猛力一甩,就听“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周振卫果断地勾动了扳机。
  “叭——”枪声震破贼胆。孟繁成放开手拎起斧子就往外跑。李家纯也无心再战,撒手夺路而逃。
  枪声震醒了高凤艳。她伤势很重,只感觉脑袋象灌了重铅,麻木肿痛,血水浸透了衬衣衬裤。她隐约看见孟繁成跳下炕来。不能让他们逃掉!她奋力爬到门前,伸手去抱孟繁成的腿,但是扑空了。紧接着,她又看见李家纯从炕上跳下来,便伸手拽住了李家纯的裤角。李家纯拼命一挣,挣脱了。高凤艳又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