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五兄弟的追凶路


  深秋的寒意让陆凤仁的叙述变得艰难起来。
  提到“杀人”二字,这个28岁的贵州男人更是忍不住浑身发抖、面部抽搐,手铐发出的碰撞声打破了水城县看守所院子里的寂静。
  2007年8月8日,陆凤仁在水城县陡箐乡陡箐村吊水岩杀死了该乡石头寨村人代天云;2008年9月24日,他在广西柳州的一个砖厂被擒获。
  陆风仁说自己有两个“没想到”。行凶被发现后,他原以为会有满院子警车停在家门口,没想到是代天云的几个兄弟和邻居气势汹汹地拎着杀猪刀守在门口。在柳州落网后,陆还以为是刑警来了,没想到又是被这几兄弟抓住的。
  “如果第一次来的是警察,我早就自首了。”陆凤仁沉默半晌,哆哆嗦嗦的嘴唇中冒出这么一句话。
  
  同父异母的六兄弟
  
  10月22日,代家老三代成富坐在老五代成军的摩托车修理厂里,从一个塑料袋中摸索出一张五寸大的彩色照片。照片上,兄弟六人站成一排,前面坐着他们的母亲,一位今年73岁的老人。
  这是代家六兄弟和母亲惟一的一张照片,摄于2000年。那天,他们的父亲刚刚过世。
  “他大哥(代成学)已经60岁了,六弟代天云活着的话,也才31岁。”10月24日,代成军的媳妇坐在自家沙发上,掰着手指头算着,“他们兄弟姐妹有10个人,因为是三个妈生的,所以年龄差很多。”
  无论如何,一家出了六个儿子,在这个贵州西部的山沟里,总算是件值得自豪的事。村民五军对这家人的评价是“老实、能干,弟兄几个关系很好,像是打一个娘胎出来的”。
  由于年龄差距大,几个哥哥对六弟代天云疼爱有加。“我出门打工的时候,他才11岁,这么高。”如今45岁的代成富站起来用手比划着,“老六从小就很乖,喂猪、喂牛、种地。我们几个不愿意种的地,全交给他去种。”
  也因此,几个哥哥相继扔下农活,或外出打工,或在别村开起了厂子。留下代天云照顾年迈的母亲。19岁那年,代天云结了婚,老婆生下了三个孩子。老大是个男孩,今年上小学四年级,面部有些残疾;老二老三是一对双胞胎女儿,如今在上学前班。
  为养家糊口,代天云除了种地,偶尔也开开摩的,在山里拉个活挣点儿钱。车坏了,就到五哥代成军的修理厂去修。
  代天云的摩托车至今还停在老宅子里,上面遮着一块防雨布。
  
  飞来横祸
  
  素有凉都之称的六盘水,由六枝、盘县、水城组成。清代中后期,当地百姓“数年不能更衣,终年不得盐”。遇到天灾,更是只得掘观音土为食,道殓相望。
  在代成富的记忆中,2007年8月8日的六盘水,太阳大得很,烤得人“心里发慌”。
  当天下午四点左右,代天云出门跑摩的。拉活至火车站附近时,陆凤仁招手拦下了他的车,一屁股跨在后座上……
  陆凤仁是附近董地乡穆家寨人,家里有三个哥哥和三个姐姐。之前曾因抢劫被判了八年有期徒刑。减刑一年半出狱后,陆凤仁决定重新做人。由于没有身份证,陆只得先到附近小煤窑挖了两个月的煤。之后花1300块钱买了辆摩托车。没钱上牌照,陆就硬着头皮找家里人借。但没有人愿意借钱给他,理由是“坐过牢的人,以后不还怎么办”。数次碰壁后,陆有些偏执地砸掉了摩托车,拿这些破铜烂铁卖了400来块钱。
  2007年8月8日一早,陆风仁和母亲发生了口角,转身出门的时候,他的衣服在门上挂了个口子,恼怒之余:他意外地发现被扯开的衣兜里还有10多块钱,于是出了家门,在火车站附近买了瓶酒,一口气喝了下去。
  陆风仁在后座上坐稳后。让代天云送他回家,给15块钱。老实巴交的代天云把车发动着,踏上了他再熟悉不过的山路。
  行至陡箐村吊水岩时,陆凤仁要求停车,说头很疼,要下来休息一分钟。代天云刚把车停稳,一把杀猪刀插进了他的腰部。
  后来的尸检发现,这一伤口有五六厘米深。代天云下意识地用手抓住刀锋,和陆风仁扭打着,一起跌进一个足有两层楼高的深沟里,沟里的水打湿了两人的衣服。
  “我那时候其实有些清醒了,我就让代天云动手打我。”陆风仁说。不过,清醒了的陆风仁自己并没有停下手来,因为他“突然摸到了代天云的手机和兜里的钱”。
  17岁的村民小艳此时正在附近看牛。下午4点16分时,她看到一个骑摩托车的人驮着另一个人驶过。紧接着,不远处的沟里传来“啊,啊……”的惨叫声。小艳大着胆子从坡上往下瞅,只见一个男人战栗着,对着草丛深处喊着“快拿钱来,快拿钱来”。过了一会儿,那个喊叫的男人从沟里爬了出来,骑上摩托车绝尘而去。惊恐的小艳丢下牛,跑到了附近的姑妈家,并由姑妈带着向村支书报了案。
  5点左右,村支书等人赶到现场时,代天云已然身亡。
  案子随即转给了派出所和刑警队。
  
  膝下立誓
  
  2007年8月9日上午10点半,代成军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说老六彻夜未归。代成军立马意识到,可能出事了。
  兄弟几个分头去寻人,没几分钟,就听说吊水岩有人被杀。赶到现场时发现,死者正是代天云。警方刚做完尸检,发现除右肋外,代的脖子、后脑勺等处也被砍了数刀。
  “当时我整个人都瘫在那儿了。”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这段记忆对代成富而言仍显得残酷。他的手不停地揉搓着一张纸,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让兄弟几个感到愤慨的是。警方在前一天晚上9点就接到了报案,却在次日上午9点多才到达现场。对此,水城县公安局刑警大队队长田儒华对《瞭望东方周刊》称,刑警刚接到报案的当晚就去了现场,但他们真正展开调查却是在次日。
  更让家属们难以接受的是,警方没有经过家属同意就进行了尸检。“我们连全尸都没见到。”代成富的情绪仍然很激动,“而且,老六的身份证就带在身上,警方为什么不通知我们?”
  强忍着悲痛,几个兄弟抬着代天云的尸体走了20多公里路,用了五六个小时,回到石头寨的老宅里。平时常走的山路,此时变得陌生而漫长。
  老来丧子让年迈的母亲悲痛欲绝。一连几天不吃不喝。代天云的媳妇原本就贫血,丈夫的死让她一下晕厥过去。三个孩子更是在一天晚上偷偷爬到了棺材旁边,说是要和爸爸一起睡觉……
  面对这些,五个已过不惑之年的男人跪在母亲面前哭着发誓,一定要抓到凶手。
  
  锁定嫌疑人
  
  2007年8月16日,水城县公安局刑侦大队下了协查通报,描述了摩托车的几个特征。并附上了照片。
  兄弟几个分发协查通报的同时,也到附近修车点挨家挨户拼命打听。8月18日,代成军在穆家寨附近发现一条熟悉的车辙,拐到陆家门口就不见了。
  代成军立马意识到,凶手很可能在陆家。代成军对弟弟的摩托车再熟悉不过。因为车子是他亲手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