镍都惊梦


  祸从天降
  
  1996年2月17日,农历腊月二十九,镍都金昌市区的大街小巷人头攒动,人们在匆匆忙忙置办年货。“咚——当”“二踢脚”和“钻天猴”的响声稀疏不断,年头年尾忙碌的人们,正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准备过大年。
  此刻,处在市区边缘的金川区宁远乡白家嘴一普通农家小院却被浓浓的愁云包围着,炕头上,薛世禄70多岁的老母依然盘坐着,哽哽咽咽,抽抽答答:“星儿呀,星——,”声音悲切,有气无力。
  几天来,薛家愁肠百结,薛世禄和他的妻子头发零乱,脸色蜡黄,眼窝下陷,一副绝望的神情。
  这个平时飘荡着欢声笑语的家庭是怎么了?
  7月份,薛世禄的儿子薛文兴在兰州某大学自费毕业了。生活日渐红火富裕的薛家高兴得合不拢嘴。薛文兴是老小,又是惟一的男孩。老奶奶打孙子出生那天起就视如掌上明珠。文兴喜欢开车,不久就在市驾校培训,考取了汽车驾驶执照,全家人更是皆大欢喜。
  这几年,镍都金昌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出租车行业如雨后春笋般发展起来。买车跑出租是文兴的梦想,经慎重考虑,薛世禄东挪西借,加上自己多年的积蓄,花十七万元为儿子买了一辆桑塔纳高级小轿车。
  薛文兴抚摸着蓝莹莹光泽如镜的小车,心醉了。他抬头望望天空,镍都的天是那样高、那样蓝,眺望市区西边的龙首山,觉得是那样的雄伟可爱,正是有了它蕴含着丰富的矿藏,才有了今天的镍都。薛文兴激动了,激动得半夜没睡着,一合眼自己就开着桑塔纳车往前飞。
  2月15日早晨7点多,薛文兴驾驶着刚买不到10天的宝石蓝全新桑塔纳车,挂甘C0145号临时牌照外出跑出租。天渐渐黑下来,薛世禄家的饭菜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单等儿子回来吃饭,时针指向11点,仍不见文兴踪影。薛世禄坐不住了,几次到大门口瞭望。薛母不顾年迈在儿媳的搀扶下也来到门口。
  一辆辆小车亮起刺眼的大灯疾驶而来,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兴奋,一次又一次地失望。这一夜,薛家人都未合眼,以为文兴驾车可能到亲戚或同学家去玩。玩高兴了,可能忘记回家。第二天,薛家的亲戚朋友、乡亲邻居帮着到薛文兴有可能去的地方去找。
  薛世禄清楚,文兴从不撒谎,无论有什么事,他能回来决不会在外过夜。拨打他随身带的传呼机,就是不见回话。
  薛文兴是不是丢了车不敢回家?不管怎样,人平安回来就好,薛家期盼着。三天来,薛家度日如年。去兰州找的人回来了。去武威找的人回来了。去张掖的人回来了。然而,薛文兴人车茫茫,泥牛人海无消息。
  一种不祥之兆升上薛世禄的心头。报案!到公安局报案!
  下午2点来钟,薛世禄这位40多岁本来十分壮实的汉子,吃力地蹬着自行车,向坐落在市区公园东路的市公安局急行。
  他面容憔悴,神情疲惫,虽是寒风刺骨的冬天,额头上却渗出一层汗珠。他把自行车匆匆忙忙斜靠在门柱上,踉踉跄跄奔进市公安局刑警支队值班室。
  刑警二大队大队长李占东听完薛世禄声泪俱下的诉说后,将情况迅速上报支队。刑警支队长杨有清、副政委郑银生、副支队长王兆福一同向市公安局局长廖原、副局长王正国作了汇报,局长们当即表示,要把查找薛文兴的人车下落,作为春节期间安全保卫工作的一项重要任务来抓。
  警车发动了。摩托车发动了。市区的大街小巷,饭馆摊点,各停车场晃动着刑警们的身影。然而人海茫茫,偌大的市区,查找薛文兴下落谈何容易。
  “发协查通报!”杨有清指示李占东。于是,一份份协查通报飞向全市,红色电波传向四面八方。
  大年三十。黄昏。市区家家户户彩灯高悬,喜庆的爆竹不断炸响。刑警支队二楼会议室。二大队的刑警们尽管家人催他们回家吃年夜饭的传呼不止一次地响起,谁也没有回电话。
  会议室大木钟的秒针“嘀嘀嗒嗒”地响着,每一次响声像重锤敲击着刑警们的心。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动。这个年年被评为先进的集体,每逢遇到难题,大家总是聚在一起久久不愿散去。
  一阵脚步声,廖局长、王正国副局长带杨有清、郑银生、王兆福推门进来。
  “大家还没回?”廖局长披着大衣关心地说:“怎么?是不是老杨你不让回?”
  “我可没有啊!”杨有清急辩说:“我这手下的弟兄们有个贱毛病,完不成任务都没心思。”然后对刑警们说:“你们回去后不怕挨媳妇骂?”一句话逗得刑警们笑起来,室内的气氛这才有所活跃。
  廖局长让郑银生拿来两瓶酒:“正好,趁这个机会,我代表局领导给大家拜个早年,今天破个例,每人给敬两杯酒,案子要破,年也要过。”
  窗外寒气逼人,室内热气融融。直到中央电视台春节文艺联欢节目开始,刑警们才各自回家。
  
  梦魇缠身
  
  天渐渐黑下来,昏睡了半天的王雪平才爬起床。他心情很坏,动不动就跟老爹吹胡子瞪眼发脾气;他很惊恐,窗外任何稍大的动静,都足以使他竖起耳朵听半天。34岁的他至今还是光棍一条。
  怨谁呢?怨自己。他心里自有一本账。
  王雪平自幼丧母,父亲是某公司的普通工人,含辛茹苦地拉巴着他们过日子,生活挺艰难。他从小顽劣,不爱念书,调皮得让老师和同学们难以接受。每天像一匹不挂笼头的野马东跑西颠。老父亲看他实在不成材,小学毕业后就让他在三公司当了工人。谁知他野性不改,常常惹事生非,自己的亲哥竟死在他的手下。1980年的一天,他与哥哥在家发生争吵,争吵中恼羞成怒,拿出自制的钢沙枪,失手将哥哥打死,法院判他有期徒刑十年。1989年刑满释放,他本可以重塑自我,在人生的起跑线上从零开始,可他仍然不务正业,浪荡于街头。老爹苦口婆心相劝,他全当成耳旁风,我行我素。帮教小组多次找他谈话,他口是心非,撒谎撩屁一大筐,后因吸毒和盗窃,几次被公安机关处理过。老父亲怜他是惟一的儿子,写下保证书,把他保外。年迈的父亲总希望儿子相信儿子能改邪归正,但善良的愿望一次又一次落空。眼下,全国开展“百日严打”,金昌如火如茶。王雪平日夜如惊弓之鸟,惶惶不可终日。他忘不了那一天,他在马路上闲转,一抬头,过去认识的一位哥们儿在向他笑。墙根下,二人悄悄耳语。
  “王雪平,有档子好事你干不干?”
  “好事能轮到我。”王雪平眨巴着眼睛。
  “不瞒你说,我偷了辆摩托,你帮我卖了,二一添作五,平分。”
  真是天上掉馍馍,王雪平手里缺的就是钱,梦里想的也是钱,不干白不干。
  “当真?”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二人当即拍板,月黑风高的晚上,王雪平骑上摩托车到与金昌相邻的内蒙古阿拉善右旗,找到他认识的朋友A某,廉价销赃。
  不搭本不费多大劲千把块钱装进兜里,王雪平乐了。他清楚,这位哥们儿在黑道上专吃这碗饭,说不定哪天就会被公安局抓住,锣鼓长了没好戏,干脆只和他做这一回。老谋深算的王雪平判断没错。风声已传人他的耳朵,公安机关正在全市抓捕他的那位哥们儿。
  王雪平心虚了,害怕了。他重重地拍了几下前额,长一声短一声地叹气,一旦那位哥们儿被抓,到那时自己必被牵连,万一拔出萝卜带出泥,自己深层次的问题……王雪平不敢想下去了,突然,他脑瓜转,想起公安局的一个人,不禁心头大喜。
  过去,他曾因盗窃吸毒被冯宏庆处理过,只因情节较轻,够不上刑事处罚。冯宏庆做事精细,柔中有刚,刚中有柔,执法严格,态度和蔼,与他打过几个回合,王雪平印象较深。
  王雪平从家里走出来,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来到刑警支队。只见灯光如昼,冯宏庆加班连轴转正在看材料。
  “冯哥。”王雪平敲开门咧嘴“嘿嘿”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