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科专家历经生死关

身体出了大事

2012年初春,一天的多台手术加马不停蹄的会议,我一直感觉有口气堵在胸口。第二天早晨心电图检查和心肌酶化验都正常,我又放松了警惕。直到下午,我再次感到胸口一阵剧痛,我下意識地用手去摸索周围可以扶的东西,一下子抓空了,直接一步踉跄倒在地上。我内心有个声音仿佛在说:“出事了,肯定有什么不对劲儿。”

我嘱咐了一下助手要怎么摆放管路,准备脱手套和衣服,赶紧回家休息,明天再腾功夫去检查检查。

同事看我脸色煞白,一层密密麻麻的汗滴渗出了皮肤,赶紧让我坐下。我手捂着胸口,一时间难以分辨到底是疼痛还是憋闷,只是觉得大脑有一点发懵,喘气有些费劲。

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反应是———心梗!

我长期有血脂高的问题,而且还有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心血管的负荷在平时就挺大。虽然没有做过冠脉的CT和冠脉造影,但是我知道我的冠脉应当是有一定程度的狭窄,因为在劳累之后确实容易有胸闷的症状。所以我在平时劳累的时候会随身备上救急药以备不时之需,但是现在在开会,我身边什么也没有。

同事赶紧给我们科的总住院医师裴大夫打电话,嘱咐给我送药和氧气,通知了我的太太和科里的护士长,然后拿着药就往会议室狂奔。不到五分钟我就含上了硝酸甘油。含了十分钟,我还是没有觉得症状有明显改善,反而越来越坐不住,感觉一直在往下溜。我用脚不停地支撑地面,又感觉软绵绵没有力气。想着自己奋斗在手术台上一辈子,没想到这次自己成了比病人还要让人操心的家伙。

最不听话的患者

当我知道自己彻底地病了的时候,那一刻真的有些恐惧,是无法客观地分析症状的。我懂得那么多疾病,却又不敢对号入座,因为每一种可能性我陪着我的病人都经历过。我了解那些苦难的所有细节,却真的不敢自己去亲身经历。

我太太也赶过来,她在北大医院内科工作,在来的路上就感觉事情不对,所以提前和在北大医院的同事打好招呼,我被送到了北大医院。

在CCU的环境当中,我真正体验了一个病人所能感受到的恐惧和无助,即使我是一个所谓的外科专家,CCU的主任是我从前的同事和师弟。但是,当我真正成为一名病人的时候,我无法做到风轻云淡地看待很多事情。每做出一项检查,都希望我在第一时间能知道检查的结果,有时根本没耐心等,催问着主治大夫什么时候能够出结果。

好在心电图出来了,除了有一点点T波改变之外,并没有很大的异常,但还是提示存在一定程度的心肌缺血。查了心肌酶谱等,也并没有发现心肌坏死的证据,所以目前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严重的症状。

住院第三天,我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我和太太商量,就先回去。有的时候,医生绝对是最不听话的患者。因为很多时候,他们看得清很多“门道”,于是就会把自己经常给患者提的看似平常却意义深重的建议抛在脑后,医生倒成了最抱着侥幸心理生活的人。

太太和我的主治大夫对我也没有办法。为了向他们表示我真的已经没事了,我自告奋勇开车带着太太就打道回府了。

刚回到家吃过饭,我们肿瘤医院的两办主任带着一帮医院的职工来看望我。他们都走了之后,我上了一趟卫生间,刚站起来的时候立刻觉得胸闷得非常严重,感觉大口喘着气却感觉空气中已经没有了氧气一样,脑子一晕,就开始往边上歪。我还记得我那时候最后说的一句话就是:“不对劲儿!”然后剩下的很长一段就“断片儿”了。

后来,太太告诉我当时发生了什么。太太听到扑通一声,立刻跑上来。当时我满脸一点血色都没有,她摸了下我的颈动脉搏动已经非常微弱,也没有明显的呼吸和胸廓起伏。于是她用力朝我的心口就是一拳,然后开始慌忙地找电话把刚刚走的院办主任叫回来,让主任帮忙联系我们病房的大夫,之后太太开始做着胸外按压(CPR)。院办主任终于来了,在我家一直拨着电话,把能叫来参与抢救的人全都打了一遍,而且还拿着一些抢救设备。

多亏了大家及时地给我做心肺复苏,在做了好几个循环的胸外按压之后,渐渐地我有一些反应了,嘴唇也从紫色开始慢慢有一点血色。这个时候裴大夫带着简易呼吸器来了,把面罩扣在我的脸上,把空气快速送到我的肺中,我被送回那个还没办理出院的病床上。

似乎看到死神的脸

到了北大医院,心电图、动脉血气分析、心肌酶又是一遍一遍地查着,然而我除了有憋气症状之外,已经能够开始正常对答。心内科的大夫本身准备今天急诊安排做冠脉造影,我都准备好做备皮了,然而几个大内科主任的意见却是目前诊断不能明确。心内科说有可能心梗,呼吸科又觉得肺栓塞更有倾向。

最后还是北大医院呼吸内科王广发教授说:“先查个CTPA(肺动脉显像CT),我觉得是肺栓塞没错。”

我焦虑地等待着一会才出的结果,看片子是我干了几十年来最擅长的事情,终于能给自己看一回病了!就是肺栓塞!

左肺上叶前段和舌段大面积的充盈缺损,肺栓塞诊断非常明确。我的左肺还可以随着呼吸而张开和缩小,但是由于血管阻塞,没有血液可以流过我的左肺,没有办法进行氧气和血液的交换,我只能用一个肺呼吸,就产生了我现在严重憋气的症状。

肺栓塞在过去的死亡率非常高,真正能够抢救过来的都是极少数。在家中产生的肺栓塞,由于大部分老百姓缺乏很及时的急救设备,也并没有经受过急救培训,因此在等急救的过程当中,会丧失很关键的黄金15分钟。

现在想来,发病的原因可能是由于长期开会,缺乏下肢活动,随着下肢的血液流动速度减慢,用老百姓的话讲血液的黏稠度增加,于是在局部形成了一些非常微小的栓子,并且不断增大,附着在血管壁上。之后随着某次走路的震动过大,就让栓子逐渐地从血管壁上分离下来,估计是一次的震动让栓子完全脱落下来,随着我的下腔静脉一路向上走,其中一部分进入心脏,然后通过心脏的泵血卡在我的肺动脉里面,造成了缺氧。

多亏了同是从事医疗工作的太太,在危急时刻没有惊慌,有条不紊地对我进行了心肺复苏,那种“狠劲儿”愣是硬生生把我从死亡线上拽回来。而且我也感谢我的那些同事,可以在第一时间赶到,送来了救命的设备,帮我渡过难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