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时代》的历史叙事分析

作为一名游走在自由撰稿人与主流文学人士之间的“中间人”,王小波本人和他的文学创作始终是存在争议的话题。在他的身上,既有中国传统文人的精神独立,也有现代文人的特立独行。在先后接受了中西方高等教育之后,王小波看待世界的方式以及对中国社会发展状态的理解也展现出鲜明的个性色彩。在他的作品中,采用不同于中国传统文学以及当时文学主流创作的模式始终是王小波追求的目标。在王小波生前,他的作品出版十分不顺利,但他的著作却在港澳台地区得到了广泛的社会认可。当我们面对王小波之际,淡化掉“王小波热”的负面影响是我们必须完成的工作。只有将王小波文学文本中蕴涵的审美特质挖掘出来,才算是找准了研究王小波文学创作的钥匙。

针对王小波文学创作的研究主要从两个维度入手:文学文本之外和文学文本之内。就前者而言,研究者的兴趣主要定位于造就“王小波现象”的社会原因以及由此展现的中国文学体制,或者是将王小波作为中国现代知识分子的一员加以研判。就后者而言,研究者则是回归到王小波的文学文本,针对小说的行文方式、叙事技巧展开深入讨论。本文拟以王小波文集《白银时代》为例分析其中的小说《白银时代》《未来世界》《二零一五》中体现的叙事特色。

一、《白银时代》的“未来”色彩

在王小波的文集《白银时代》中收录了他的小说《白银时代》和另外两部作品《未来世界》《二零一五》,正如其中之一的《未来世界》的标题一样,王小波的这三部作品对于当时的中国读者和中国文坛来说无疑是前所未有的新鲜事物。这首先表现在这三部作品的叙事逻辑十分新颖,“它们都跳出了现在时态设置的固定繁琐的条条框框,摆脱了真实平庸生活中的客观逻辑,设置了还未经历的一个个虚拟时空。因为是跨时代的,所以小说纯属虚构,要充分发挥想象力,靠奇思怪想铺展全篇。在幻想与现实两重空间游离,真与幻的界限也逐渐模糊不明。这是王小波在中国当代小说家中标新立异、与众不同之处”[1]

对于王小波的文学创作而言,“未来”究竟是单纯的时间概念,还是现实必然的发展结果,这是需要读者在阅读中思考的问题。在他的文集《白银时代》中,三部作品的故事内容都游离在现实的社会生活与外来的虚拟存在之间。对于读者而言,小说的人物时而展现现实生活的影子,时而穿梭到“未来”;对于作者而言,他用笔所讲述的故事时而是真实存在的,时而是不可思议的梦幻。因此,无论是对作者自身而言,还是对于读者,《白银时代》中的“未来”并不是一个单纯的时间概念,我们无法真正抵达“未来”世界。当我们试图通过小说文本获得对于“未来”的理解时,一片朦胧虚幻的迷雾之后,最终的落脚点仍旧是我们身处的现实生活。

在小说《白银时代》中,作者将“未来”直接定位为2020年,《未来世界》是1999年,而《二零一五》则直接点明。在王小波的作品中,想象力是他取得成功的关键,但不是待在书斋中的臆测和妄想,因此读者很容易从王小波设定的“未来”时间中找寻到现实社会的成分。在三部作品中,《白银时代》中的“我”永远沉浸在不断重复“师生恋”故事的泥沼中不能自拔,作者在小说文本中就强调这样的故事脱离生活实际,无法摆脱被枪毙的命运。出现在《未来世界》中的“舅舅”由于犯有“直露”和“隐射”,被剥夺了原有的身份。《二零一五》中的小舅说了一句极为深意的话:“有出息的人进了派出所,常常受到很坏的对待。真正没出息的小毛贼,在那里才会如鱼得水。”[2]

文集《白银时代》中大量采用“未来”的时间节点定义时间概念,在营造小说文本的虚拟性同时,以荒诞暗喻现实生活中的真实存在。小说集《白银时代》是由三个看似独立的小说组成的,相互之间又存在着一定的关联。在王小波创造的虚拟世界中,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未来的时间节点,他实际上描述了跨越现实与未来的知识分子。在作者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是知识分子在未来的生存境遇极度窘迫。这并非意味着王小波是一位悲观主义者,在他的身上我们更容易感受到的是对自由的渴望和追求。当他将小说的时间节点设定在“未来”时,这部文集中的作品就已然展现出叙事手法的特殊性。《白银时代》的“未来”色彩意味着读者在分析文本时不能拘泥于单纯的故事,而是要从作者在小说中设定的叙事逻辑入手。

二、《白银时代》的叙事逻辑

虚构是文学作品极为重要的构成要素之一,它需要作者运用高超的想象力去绘制虚拟的“未来”世界。所谓“白银时代”来源于古希腊神话,“白银时代的人蒙神恩宠,终身不会衰老,也不会为生计所困。他们没有痛苦,没有忧虑。一直到死,相貌和心灵都像儿童。死掉以后,他们的幽灵还会在尘世上游荡。希腊神话所描摹的美景蓝图令人神往。然而,王小波用了‘白银’这个名称,却赋予它截然相反的内涵”[3]

在热寂之后,整个宇宙同此凉热。就如一个银元宝。在同一块银子上,绝不会有一块地方比另一块更热。

王小波在小说《白银时代》中设定了一道谜语,“将来的世界是银子的”。这成为整部小说叙事的逻辑起点,对于其真实含义我们可以从上文中找寻到答案。所谓“宇宙”就是我们生活的现实世界,无论是过去、现在、未来,都是永远存在的。当我们意识到“宇宙同此凉热”就会发现所有的一切其实是没有差别的,正如同中国古人所追求的“大同世界”。在努力实现这一目标的过程中,所有的人都必然按照一种被认可的模式去生活,这就需要建立起一整套的制度。

在小说《白银时代》中,所有的人物都是按照早就已经设定好的模式在进行着,不能反抗,不能改变。读者看到小说中的“我”每天的生活虽然充实却极度乏味,因为每天都在进行着重复性的工作:或者是等待他人将自己的稿件枪毙,或者是将他人的稿件枪毙。或许这正是现实生活中某些人生活的真实写照,但作者并没有止步于此,王小波笔下的“我”是生活在高度透明化的公司中。公司不仅为所有的员工制定了严格的生活制度,使得所有人都处于集体生活的氛围之中,即便是作为个体的“我”和自己妻子之间的夫妻生活也需要在公司的组织下进行。人类最为自然的欲望成为被现实社会中的权力控制的对象,这就是小说中呈现的未来世界。

同样的故事也出现在小说《未来世界》中,作者讲述了舅舅和“我”的学术遭遇。舅舅认为自己怀才不遇,他一直都在期待着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期待着学术氛围的宽松。于是,舅舅就在自己的期待和等待中度过了一生。而“我”则是一直都在寻找,从寻找发表作品的出路到寻找人生的意义。最终,当“我”试图为舅舅写一本传记时,由于涉及了公司禁止在作品中“直露”的规定被开除。整部小说集都在讲述着发生“我”和舅舅非逻辑化的现实生活,在给普通读者造成一定阅读障碍的同时,也使得小说集《白银时代》的叙事逻辑呈现出前所未有的艺术魅力。

三、《白银时代》的元叙事尝试

纵观王小波的小说集《白银时代》,我们能够感受到叙事手法的特殊化,最为明显的手法就是元叙事的尝试。“元叙事把叙事本身作为叙事对象,用‘无限可能’式的叙事结构代替中心式的叙事结构,通过对秩序、体系、结构、中心进行消解以产生。”[4]在《白银时代》中,“我”和舅舅的生活虽然只有等待和寻找,但充斥二人一生的时间中却存在着无限的可能性。随着“我”的稿件一次又一次被枪毙,同时也伴随着“我”将他人的稿件不断枪毙。读者所期待的叙事被不断地推迟,小说文本的意义可阐释空间变得无限丰富起来。

对于现实生活中的学者们而言,等待学术体制的改变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期待;对于现实生活中的“我”而言,寻找自己的目标也是一件不能完成的任务。当王小波将小说集《白银时代》中的三部小说的时间节点都设定在“未来”时,身为作家的王小波正是在进行一种不同历史学者的叙事。在现实生活中,历史学家们对于曾经发生过的历史事件和活跃在历史舞台上的历史人物往往追求一种近乎白描的真实刻画,希望能够彻底还原历史的本来面目。

王小波则不用按照历史学家的模式在自己的小说中进行叙事,文学的元叙事在于通过多元化的艺术表现手法在自己的文学文本中构建多元的审美空间。正如小说《白银时代》中的“我”和舅舅,作者始终在两个人物之间不断的跳跃、穿插。“等待”和“寻找”就是王小波展现自我想象力的武器,他利用它们勾画出“等待”过程中可能发生的任何景象。这实际上是作者在对抗现实生活的苍白和空洞,他通过为读者建构一个精神家园,实现了诗意的生存状态与庸俗的社会大众之间的对抗。无论是“等待”也好,或者是“寻找”也罢,这都是人们为在现实社会中继续存活下去所寻找到的一种信念。在这一信念的号召和鼓励之下,他们似乎认为自己最终可以对抗整个社会制度。他们的反抗最终并没有实现预设的目标,“我”的舅舅在漫长的等待中死去,“我”也因为要为舅舅写传记犯了公司的规定被开除。

作为一位走在中国现代文坛前沿的作家,王小波始终以先锋的姿态矗立在时代的前沿。他运用全新的叙事手法,在元叙事的模式下消解现实生活中主流意识形态所肯定的一切,建立在历史真实和逻辑分析基础上的历史叙事模式被彻底颠覆,呈现给读者的只有充斥着叛逆意识的精神存在。

[参考文献]

[1] 李丹.叙事冒险:王小波小说叙事策略研究[D].重庆:西南大学,2011.

[2] 王小波.二零一五[M].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85.

[3] 杨金玉.《白银时代》:未来时空下生存困境的探讨[J].时代文学,2007(03).

[4] 鞠楠.历史元叙事与精神家园建构[J].海南广播电视大学学报,2010(03).

[作者简介]

张婧(1979— ),女,河北沧州人,沧州医学高等专科学校讲师,硕士,主要研究方向为英语语言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