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命非洲

http://img1.qikan.com.cn/qkimages/ylin/ylin201401/ylin20140101-1-l.jpg
  致幸存的童年伙伴

序幕

四年前,中非西部


  他将葬身于此。
  他趴在地上,双掌紧贴地面,口渴难耐,拼命忍住去泥塘里喝污水的冲动。血沾在他的头发和衣服上,掩盖在脸上的灰尘和污泥下。那不是他的血,可他嗅到了血的腥味。
  他们很快就会发现他,干掉他,把他砍成几段,就像他们对待梅尔一样,也许还有艾米莉。他多么想知道她在哪里,却只听到砍刀砍断枝叶的声音,打破了丛林深处的宁静。
  丝丝缕缕的阳光钻过雨林遮天蔽日的树冠,和树荫玩起你躲我藏的游戏。刀刃砍伐的余音在寂静的空间里悠长而跳跃,他无法判断声音的方位。
  就算他能躲过追捕,也无法在丛林里活到第二天。他必须动,必须跑,必须继续向东,越过边界。东在哪里?他早已失去了方向感。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慢慢站了起来,头晕目眩,茫然地寻找出路。砍刀的声音更近了,伴随着阵阵叫喊声。他努力走了几步,胸口和眼睛火烧火燎地痛。时间对他早已没了意义。昏暗的光线里影影绰绰的丛林植物好似鬼影一般。这是幻觉吗?
  又一阵叫喊声传来,这次更近了。他双腿一软,跌倒在地,真恨自己摔得那么响。他用力甩掉背包,这东西可比不上他的命值钱。
  从地下传来旧吉普车低沉的轰隆声,他顿时觉得有救了。顺着那条路必定能逃出去,现在他必须找到行车的路。他蹲伏在灌木丛中,透过浓密的枝叶眯眼向外观察,祈祷上帝别让他碰到蛇,然后循着声音的方向跑了起来。丢掉背包后,他跑得快些了,真该早想到这一点。
  身后百米之外突然传来混乱的人声。他们发现了背包。随身只带最重要的东西,是来过这片荒凉野地的表兄给他的忠告。扔掉背包为他赢得了时间,虽然只有几分钟,但也许就能救他的命。
  前方二十米处透出一线光亮,他本能地向着光亮走去。那不是一条路,而是一座村庄。村庄很小,四处没有一丝声音。他在无人的村庄里四处搜寻,终于在一只锈蚀的油桶里找到他现在最渴望得到的东西。水面上寄生着各种昆虫,桶底边缘叮满了孑孓。一个一个排列整齐,活像微型的美人鱼。他大口喝了起来,也不管这桶里藏了多少的病菌。要是走运,他可能不会染上不治之症。
  一辆吉普车开过来了。他立刻躲进阴影,藏在树丛中。从车上跳下来不少武装军人,他们分散到各个小土房子里,砸开木板门,砸破窗户,随即扬长而去。他现在明白了村庄被弃的原因。
  又过了十五分钟,天完全黑了。他沿着村里的土路一直朝大路走,一路竖起耳朵仔细听。吉普车走了,暂时听不见追捕者的声音。他走出树丛来到大路上,忽然听到艾米莉呼喊他的名字。她在路的那一头,跌跌撞撞地跑着,身后紧跟着一群武装军人。他们动手了,她像被扯烂的玩偶一样倒在地上。
  他浑身发抖,呆若木鸡。黑暗中挥起又落下的砍刀在月色中泛出冷冷的光。他想叫,他想杀掉那些人,他想保护她。但是他没有,他转过身,向着东面不到二十米远的边境检查站跑去。

第一章

土耳其,安卡拉


  瓦妮莎?迈克尔?门罗平缓而有节制地吸了一口气,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马路的路牙。
  她计算过车队从巴尔加特到克孜拉依广场所需的时间。现在,她一动不动地站着,从一处幽暗的楼梯口注视着她的目标人群。他们下了车,走进宽而浅的楼梯间。两男,五女,四名保镖。再等几分钟,目标即将出现。
  多层玻璃建筑将霓虹灯光反射到宽敞的街道上。街道依旧热闹,夜行的人们熙来攘往。人们匆匆而过,似乎没有发觉她的存在,更不知她在黑暗中紧盯着那些人的一举一动。
  她扫了一眼手表。
  奔驰车在街对面停下,一个人影从后座下了车。她立刻挺直身体。那人漫不经心地走向入口。等他消失在视野中,她快步跟了上去,从楼梯间下到安那托利亚:安卡拉最最隐秘的私人俱乐部、城市的至圣之所,有钱有权者聚集在此,合力喂肥了民主国家的小官员们。
  她在门口快速亮了一下自己的名片。这可是她花了两个星期四处打点、找关系才弄到的。
  “先生,”门卫点头致意。
  门罗点头回应,悄悄塞了一卷钞票到他的手里,便走进了烟雾弥漫、音乐缭绕的地下洞穴。她走过蜂巢般排列、房门紧闭的包间,走过坐满一半人的吧台,再穿过通往洗手间的过道,最后来到员工休息室的门口。
  里面的空间仅如衣柜一般大小。她迅速脱下阿玛尼西装、意大利皮鞋以及各种男性装饰。
  真遗憾,她的联系人一直把她当作男人,偏偏今晚她必须做个百分百的女人。她拉出藏在胸口的紧身衣,就用它当紧身裙了,再从外套衬里拿出一双细跟凉鞋套在脚上,最后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只晚宴手抓包。确定走廊无人,便走进洗手间继续化妆,梳理头发。
  车队的保镖像导航灯塔般伫立在大厅里。她朝着灯塔的方向,迈着大步,缓缓走去。时间仿佛放慢了脚步,四秒钟,四秒钟与目标人物直接眼神接触。她似有若无地微笑,掉转眼光,继续向前,走过他的身边。
  她走到吧台的一端,一个人坐下,转开脸庞,身体仍向着他的方向。她点了一杯饮料,姿态优雅地把玩着颈间的链坠,耐心等待。
  只差最后一步,任务便可完成。
  她预计的时间是十分钟。三分钟不到,她便收到了邀请。前来通报的保镖护送她来到桌前,与众人简单地相互介绍姓名。挂上腼腆的笑容,羞涩的眼神,她完全进入了今晚的角色——头脑简单的花瓶美女,在暗中搜寻、猎取、刺探。
  伪装一直延续到次日凌晨,情报到手之后,她借口自己太累,便离开了。
  目标从俱乐部里追了出来,一直追到大街上。霓虹灯下,他提出送她一程,她笑笑,拒绝了。
  他打电话叫来自己的车,看到她准备走开,便跟上去抓住她的胳膊。
  她想挣脱,他反而抓得更紧。她深深吸气,强作镇静。她的视线模糊成一片灰色,眼光从他的脸上转到他脖子上的动脉,再到他的喉咙。轻轻一下,就能割断他的动脉,扯烂他的喉咙。她收回眼光,浑身血液呼地上涌,在耳边突突作响,她强压下干掉他的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