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行在城市，生活在边缘
从内地农村来到广州，“摩的”车夫陈建艰难谋生，尽管摩托车在广州的大限将至，但陈建们并不打算回老家。
7月29日，雨后，天气凉爽。
离广州天河客运站不远的上元岗车站人头攒动；下午三点多，这里已经聚集了十几辆摩托车。30岁的陈建就是众多搭客仔中的一员，他刚从家里出来，裤腿挽到膝盖高，穿一双凉鞋。“今天下过雨，平时这里摩托车更多。”他说。
“现在广州部分路段禁行摩托车了，生意比从前少了不少；如果客人肯多给点钱，‘禁摩’路段也会去。”在广州，摩托车载客一直属于违非法。做了一年多的摩托车搭客仔，陈建已经被警察抓过五次了。算起来，一年下来，花在罚款和“疏通”上的钱也有3500元，相当于陈建两个月的收入。
城里人上下班的高峰期也是陈建们“赚钱”的高峰期。与卖炭翁“愿天寒”心境一样，陈建反而希望天气热一点，“越热的话，搭摩托的人就越多。”
“下毛毛雨的时候还有生意，但雨大了就没有人愿意坐摩托了。”去年就有一次因为避雨，车开得太猛，一刹车就摔倒了，现在陈建的左脸和膝盖上都留下了疤痕。
陈建是河南人，语言不通，只有上元岗附近的地名才听得懂，“在广州两年里，基本听不懂粤语。”一些听不懂的路也只得让乘客带路。
一辆空调车来了，陈建迎了上去，很幸运地，他刚好停在车门口。门一开，就有乘客直接跳上了他的车，当其他司机还在左转右转时，他已经载着两个小伙子走了。在老家钱不好赚，在广州钱来得容易点，在广州的住处离“上班地点”不远，他载上我们，摩托车惊心动魄地穿街过巷，越过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终于在一排密密麻麻的私人楼房前停下。陈建高兴地朝屋内的家人大嚷：“有客人来了！”
这是一个一室一厅的套间，大约40平方米，阴暗而潮湿，位于一幢六层楼的一楼，是这个城中村无数鸽子笼中的一个。除了一台花300多块钱买来的二手彩电和一台影碟机，家里就剩一张大床，显得格外寒碜。
陈建的妻子正在给未足月的男婴喂奶，我们突如其来的造访好像并未给她带来多少难堪，大女儿正兴趣盎然地看电视。
在家乡，陈建仅念到初中，就四处打散工维持生计。25岁成家，妻子姓杨，比他小两岁，结婚前与陈住在同一个县，相隔十几里路。她来广州一直没工作，在家带孩子。丈夫出去揽活前，她总是叮嘱别开太快。
一家四口的开销全部靠陈建那辆摩托车。妻子坐月子的时候，陈的双亲由河南驻马店老家来帮忙，父母在广州的这段时间捡捡破烂，陈建兄弟干的都是摩托车搭客的行当。每个月1000多元的收入面对各种开销捉襟见肘：房租230元；水电费、卫生费大概50元；汽油费400-500元；还有伙食费……总之就是一个“钱”字。正是为了这个“钱”，陈建才跑到了广州谋生，“在老家钱不好赚，在广州来得容易点。”
2003年初，陈建刚来广州时也捡过破烂，但收入十分微薄，每天也就是那么几块钱，最主要的是“一个大男人干这个，拉不下面子”，此后他拉过三轮板车。做了没几天，厚道的陈建觉得好像抢了同乡的饭碗，又听说开摩的搭客每天有“百十块钱”，陈建心动了。东挪西凑，借了些钱买了辆二手摩托，开始了“搭客”生活。
刚开始不熟悉广州的道路，常被客人“骗”。不懂路程远近，客人说多少就多少，一般都不讨价还价就“走”了；有时候就为了那一两块钱跟客人磨，遭受客人白眼的同时，还会被其他“搭客仔”抢客。由于同行竞争太激烈，初来乍到的陈建与人打过架。但后来想想，大家都是为了养家糊口，“一家大小都在这里，还是能忍则忍”。
一年前，生计算是有了着落，生活稳定了，陈建把老婆和女儿也接来了广州。春节的时候，他把旧摩托车卖掉，花了三千块买了一辆新车，上了“豫Q”牌。拼死拼活也要供孩读书，头胎是个女娃，陈建的父母还想要个男娃，在农村，这并不违反计生政策。今年7月终于如愿以偿，妻子生了一个男孩“续香火”。“现在存了点钱就是给孩子以后读书用。拼死拼活也要供他们读书，尽最大的努力教育他们。”这双孩子就是陈建他们的希望。“孩子还太小，在老家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几里的路去上学，还是在广州好。准备今年九月份就送她上学前班。”
坐在床角一旁“聆听” 大人们谈话的小女孩天真地瞪大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对着我们咧嘴大笑，露出洁白细小的牙齿，还在襁褓中的男婴正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所谓“手停口停”，如果陈建不出去搭客，家里就没有收入了。闲时，陈建会和老乡打打牌、聊聊天，要不就在家里休息。至今，他们一家人最大的娱乐就是“五一”的时候去动物园玩了一天。“最遗憾的就是没有带相机拍照。”’提起那次的“旅游”，四岁的小女儿兴奋得直叫“大象，大象！”
陈建老家在河南驻马店，家里有10多亩地，生活“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勉强维持。村子里的年轻人一般都出去打工了，北京、天津、广东都有。要是有钱，我们也要在这里买栋房子随着摩托车不断在交通、环境、治安等方面造成麻烦，从1990年代初开始，广州市政府就开始对摩托车进行限制。
2004年1月15日，广州市政府举行听证会，出台了对摩托车限行方案，逐步推行，计划到2007年1月1日，全天候24小时禁止摩托在市区中心城区通行。
无疑，这会对摩托仔们的生计造成根本冲击。有人估计，广州市内有几千辆拉客的黑摩，绝大多数都是外地的。说到将来，陈建表现得挺乐观的：“禁摩也算是国家的政策，不让干就不干。搭客虽然能赚点钱，但总要担惊受怕，不是怕被警察抓就是怕出意外。走一步看一步吧，或者托熟人帮忙找个送报纸之类的活，或者做个小生意什么的。如果有钱的话就包个的士，禁摩之后的士可能会好赚点。”
如果不出意外，陈建打算呆在广州。“城市的生活丰富多彩啊，哪像农村，只能在村子里转来转去。”陈建说，这几乎是所有农村务工青年的想法，农村太苦了。
“要是有钱，我们也要在这里买栋房子。但什么时候有钱呢?”陈建迷惑了。